苌乃周收徒也是十分严格,引荐人要对其知根知底才行。否则还要派人去其家乡走访调查,确定其家世清白,人品无污,才能收为门徒。即使收为门徒后,也不会立刻倾囊而授,还要反复审视多年,确定人品没有问题才行。
不过柴如桂以家小都在河南老家为由,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其实柴如桂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他师父苌乃周的兄长苌仕周,乃是乾隆七年的进士,历任山东蓬莱、文登和陕西宜君县的知县。自己真要是跟着北海镇干,一旦被清廷发觉,恐怕会牵连苌家。
虽说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让柴如桂三人明白北海镇根本不是清廷口中描述的那样,可他们还是觉得只有南面的朝廷才是正统;无他,满清这一百五十多年四代皇帝的高压统治,连南方汉人都视其为正统,更别说北方人了。
临走前,陈继山递给了柴如桂一本不怎么厚的小册子,让他回去好好看看。柴如桂看到封面上片字皆无,心中颇为奇怪。
别看柴如桂三人都是练武的,小时候都或多或少的念过几年私塾,高六庚还捐了个监生的身份呢!
等他回到牢房叫上高六庚、李清文一起观读,谁知才读了几页,三人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
“弘光元年,五月初八,大清兵驻瓜州,排列江岸,沿江窥渡”
“乙酉,薙发令下江阴以乙酉六月方知县至,下薙发令。闰六月朔,诸生许用大言于明伦堂曰:‘头可断,发不可薙!’”
“八月二十日至午后,城中大沸,遂下。有少年五百人相谓曰:‘总是一死!’搏战于安利桥,杀伤甚众,力尽而败;河长三十余丈,积尸与桥齐。杀至夜,始收兵;尸骸满道,家无虚井。凡三日止。”
柴如桂兄弟三人越看越是心惊,终于明白这本册子上写的是满清入关一百五十多年来的血腥镇压史。
“师兄,这都是真事?”面对李清文的问题,高六庚也陷入了沉思,无法回答。
册子里每件事的时间、地点、人名历历在目,而且每段记述后面都有备注,出自哪,谁写的。甚至于在后半部分还摘录了一个西洋传教士的记述。
这一天,三人都没吃晚饭,天黑后,便各怀心事的上床睡觉,一语不发。
柴如桂躺在木板床的下铺,借着走廊上昏黄的灯光,目光游离的看着上铺床板上一只爬来爬去的小蜘蛛。灰褐色的小蜘蛛晃动着触手,似乎这片新天地还不十分熟悉,漫无目的的爬来爬去,似是在寻找食物。
“师父以前说过,咱练武之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朝廷唉!”柴如桂本能的不愿相信册子里的内容,可里面那一桩桩旧事却像是千万根钢针刺的他心里难受。
柴如桂将有些发麻的双手抽出,将脑袋平放在床板上,不知怎的,册子中张煌言的那首《满江红》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柴如桂没什么文采,勉强就记住了两句。
“谁讨贼?颜卿檄。谁抗虏?苏武节。西台恸哭,人泪成血!”
消失在另一头黑暗里的小蜘蛛慢慢又爬回到光影斑驳之下,最终停在了柴如桂的头顶,似乎在抉择是不是要把窝安在这里
“六庚的呼吸听上去有些杂乱,看来他也没睡着。”柴如桂侧耳听了听动静,随即又把一只手放回脑袋下面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