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权宝才高高兴兴的带着阿滨和一百多名同乡抵达石卷町后,他还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麻烦。这件事很快就传回了北海镇,利吉得知后鼻子都气歪了。
几天前从徐寿南那里接到命令时,利吉震惊的难以置信,立刻就找赵新进行了确认,然后就是一夜未眠。他真想马上去找平太当面质问,为什么要说假话?
要知道平太可是被赵新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初要不是他发出的那一声呻吟被赵新听到了,平太就得跟他父亲和妹妹一样,化为路边的饿殍枯骨。
这些年平太一直在岛国,也没有成家,每年最多就回来两次向赵新和沈敬丹述职。别人都以为他是在岛国做生意帮北海镇挣钱,可利吉后来却通过京都那边接二连三出的状况,明白平太在干着一件极为隐秘的大事。
虽说万世一系在老百姓眼里就不是人,而是高高在上令人畏惧的“神”,可见过真人的有几个?更别说看到什么“神迹”了。而赵新这尊“大神”可是实打实的,别说利吉了,北海镇早期的好多人都见过他那无中生有的“神通”。
在利吉看来,天皇也好,将军也罢,乃至于那些公卿大名,从来都不关心老百姓的死活,死绝了才好!通过在北海镇生活的这些年,很多早期的岛国归化民已经意识到,要想改变岛国农民的悲惨境地,就得彻底推翻幕府,消灭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建立起一个如同北海镇一样,人人平等的社会,或者干脆并入北海镇--即未来的中华版图。
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背叛赵新,平太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利吉这些年之所以受赵新重用,有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听话,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有疑问也会先搁在一边,老老实实把事先做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权宝才的情报局身份暴露,岛国那边不懂里面的道道,可要让平太知道了,派人查他的事就有可能暴露。
要知道不管是回去探亲还是有任务,情报局的人只要去岛国,从来都是会提前通知刘铮或是平太,予以配合。主要目的就是防止意外,真要是被地方官府抓了,还得想办法把人救出来。虽说这样的事还从没发生过,可规矩就是规矩,必须遵守。
权宝才这趟是秘密行动,根本没有向刘铮和平太的两条线报备。现在可倒好,回乡报仇杀人,居然还带了一百多农民出逃脱藩!
另一边,同样接到消息的徐寿南马上就联系了情报局的负责人王长生,让他立刻销毁权宝才的所有培训资料,又让军政部将权宝才的人事关系调回北海军。如此一来,权宝才又变成了黑龙江城守备营的一名班长,这次回岛国不过是请假回家探亲。
至于他带出来的那一百多号人,徐寿南在和移民局的人谈过后,决定将其安排到“托力哈达屯”东侧的新移民点去。那地方就在黑龙江城的对岸,权宝才名下的五十亩地也在那里。捎带提一句,托力哈达屯就是另一时空里著名的“江东六十四屯”之一。
当天晚上,一名派驻在石卷港的北海军上尉来到了权宝才他们租住的大杂院,把他单独叫出去谈了一个多小时,权宝才这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篓子。不过他并不在乎,虽然回去当兵要比在情报局的收入差了一大截,可只要阿滨在身边,就算让他当农民种地都行。
因为带着一百多号人赶路,权宝才还是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北海镇的船。好在离开牛渡村之前,他从木曾屋的铺子里翻出了不少金银,阿滨和一众妓女们也将妓馆里的财物带走了不少,于是大伙便在石卷町内租下了几座大杂院,又从北海商社买了不少粮食、衣物和生活用品分给各家,准备到了二月开航时再走。
岛国所谓的“大杂院”,其实是由平房隔成几间所组成的廉价长屋;有一层的,也有底层是商铺、二层是住家的那种,等级非常之多。一般这种大杂院的房间大小都是九尺二间,也就是六张榻榻米大小,此外还有六尺二间半和六尺二间的房间。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城镇平民、小行商、手工业者、店铺伙计、账房、穷酸读书人和浪人,进城干活的农民是决计住不起的。对于头一次来“大城市”的牛渡村村民来说,大杂院已经不亚于豪宅。
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权宝才便和阿滨商量,干脆把婚事办了。阿滨自然是高兴的,消息传出,其他村民也都帮着张罗起来。
江户时代的平民婚礼,既不像武士家庭那样有特定的婚约文书形式,也不需要大摆宴席。对于家徒四壁的穷苦百姓来说,婚事与神道佛教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即便是结婚日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婚礼的主要目的是要让熟人和邻居知道他们以后是夫妻了,男女双方一般只是与住在大杂院中的邻居们一起简单庆祝一下而已,有壶待客的茶,有几条当零食的烤鱿鱼干就足够了。
媒人可以是房东或是邻居,新娘一般就穿平时穿的普通衣服,新郎要是想穿件带家纹的和服短外褂,那就跟房东借一身。来参加婚礼的人都会自带酒菜作为贺礼,大伙热闹一下就得了。
虽说阿滨的想法是“有情饮水饱”,简单温馨就好,可权宝才并不想亏待自己的女人。如今的他可不是以前的农民权三了,五十亩地的收成就算扣除村合作社代管的四成,加上每年三百块北海银元的收入,不管是放在岛国还是隔壁带清,妥妥的有钱人。
于是他决定办一场像样的婚礼,并且要跟北海镇的习惯一样,请大家好好吃喝一顿。
由于大杂院里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只要不怕花钱,很多东西打声招呼就会有人送货上门,而且还是货比三家的那种。
比如让和服店的伙计带两套礼服,让酒铺的伙计送几瓮好酒,让唐纸店的伙计带上漂亮的唐纸将屋内弄的焕然一新,让香烛店的伙计送来上好的熏香和红烛,让杂货店的伙计送来一些女人用的脂粉、梳子、笄子、发簪、镜子、针线盒之类的。甚至就连刮胡子、理发、梳头、化妆这样的事,只要提前打好招呼,婚礼当天一早都会有人带着工具上门服务,完全不用担心。
另外还得给阿滨置办一套嫁妆,这年月女人的嫁妆最少也要准备个“三件套”。第一件是染牙用的染料铁浆器具,第二件是手提匣式的梳妆台,第三件则是针线盒。
没错!江户时期的女性如果订婚或已婚,就得把牙染成铁浆色,咧嘴一笑黑乎乎的那种,看上去跟后世的“贞子”似的。
除了上面提到的这些,找料理店的伙计订一套丰盛婚宴席面也是必须的。因为和北海镇贸易往来一年高过一年,石卷町的商业也愈发繁荣;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席面都能置办。
在热心的房东和邻居的建议下,权宝才订了一百五十人份的“鸡肉海鲜大餐”;其实拢共就三道菜,鱿鱼干切片、咸海参汤、酱烧咸鱼鸡肉。另外再让人煮上两大锅白米饭,敞开了吃。
对料理店来说,这虽然是桩大买卖,可因为时间过于仓促,老板全家带伙计上阵,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总算把材料都备齐了。
到了腊月三十这天的凌晨,一场漫天大雪降临到了整个陆奥地区。从天飘落的雪花将石卷町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落在海面上的雪像烟雾一样被风吹得旋转飘荡,似乎在宣告着要将旧日的过往抹去,即将迎来崭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