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斯庇尔之所以跟出来要和赵新谈话,是因为他感觉面前的这个身材高大的军官要比屋里坐着的那位将军更像个统帅。虽然他在整个大革命时期和战场全无关联,甚至连枪都打不好,可在政治圈里也混了两年多了,该有的政治敏感多少也练出来些。
问题是赵新是谁?他从一片原始森林创立北海镇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了,大仗小仗是一个接一个的打,不管是在军事还是政治上,早就不是当年一心只为金子的小中产了。如今在整个东亚乃至东南亚,只要他一个命令,即便不是万众景从,那也是天翻地动。
果然,当赵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罗伯斯庇尔又有了之前的那种汗毛炸立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似乎很是渺小,愈发觉得赵新不像是一个普通军官。
话说此人在性格上有两个最重要的特征,这也影响了他在法国大革命中的所作所为--多疑以及对于个人恩怨的耿耿于怀。
首先多疑没错。要知道一个搞政治的人必然是多疑的,他们每天都在怀疑可能的危险,猜测有谁在觊觎自己的位置。所以一个合格的当权者,首先要做的就是建立一套稳定的制衡结构,控制好内部斗争,同时还得把外部的事办了。
但是如果一个搞政治的人没有心胸,将个人恩怨凌驾于政治,别说成不了大事了,害人害己害社会才是最可怕的。中国历史上这样的人数不胜数,比如韩信,比如项羽。
赵新把叼着的烟放回兜里,用英语回答道:“很抱歉,罗伯斯庇尔先生,我不会讲法语。”
罗伯斯庇尔一愣,随即又露出微笑,用英语道:“您的英语说的真不错,刚好我也会一点,那咱们就用英语?”
“好的。”赵新抬眼看了下正被议员们围着的邓飞,以及跟孔多塞聊的热火朝天的焦循二人,只好笑着点了下头。
“你是位军官,能否问一下您是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呢?”
“我是邓将军手下的一名参谋。”
“参谋?可为什么我会觉得您身上有种统帅的气质呢?”
赵新面不改色的道:“可能是因为我本人经常协助将军制订作战计划,在地图上指点山河?中国人管这叫‘纸上谈兵’,空有气势,底蕴不足。”
罗伯斯庇尔忍不住笑道:“您说话可真有意思。我觉得假以时日,您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统帅!”
赵新大言不惭道:“谢谢,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之前欢迎仪式和吃饭的时候,由于距离的关系,赵新对罗伯斯庇尔看的并不是很清楚。毕竟在社交场合上一个男人死盯着另外一个男人,要么是有所企图,要么就是有某种特别的癖好。赵新可不想被人误解,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长相。
因为室外光线的关系,罗伯斯庇尔摘下了他的眼镜,露出了那双绿色瞳孔的硕大杏仁眼和大弧度的弯眉;他的鼻子很长但却并不大,也不高耸,在扑了粉的银灰色假发衬映下,恰好和他微微后倾的额头构成了一道弧线。
他的身材并不算矮,大概在1.74~1.75之间,上身穿着件刺绣精美的蓝条纹马甲,外面罩着件淡黄色底绿色条纹的上衣,脖子上扎着白底红条纹的领结,下身则是条浅色的及膝短裤和雪白的丝袜,看上去整洁而时髦,打理的一丝不苟。然而在赵新看来,这实在不像是一个终日把人民挂在嘴边的政治家该有的穿着。
话说你不是“无套裤汉”的代言人吗?
罗伯斯庇尔上来就恭维道:“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从十年前就着手建立一个共和制的国家,真是令人赞叹。我一直都以为中国就是一个由少数人垄断着文化知识的.专制国家。”
“我看您想说的其实是落后吧?”
赵新腹诽了一句,随即略一沉吟便问道:“请问法国现在有多少人口?”
罗伯斯庇尔很是自豪的道:“唔,2500万!在整个欧洲,我们的人口仅次于俄国。”
“中国的人口有三亿!而您所说的少数人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万。”
“这么多!”罗伯斯庇尔不自觉的将双手握在了一起,脖子和肩膀如同痉挛似的晃动起来。他面色涨红道:“呃很抱歉,这个数字太庞大了,超乎我的想象。”
赵新语气一转,半是自谦半是恭维道:“不过您说的也没错。的确,1500万对于三亿来说真的太少了,才占百分之五。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的共和之路还很漫长,才只起了个头而已,远比不上贵国的成就。我在勒阿弗尔就听说,8月10日攻打杜伊勒里宫的那天,巴黎公社动员了两万民众!”
罗伯斯庇尔听了顿时露出一脸庄重的神色,沉声道:“那是伟大的一天,巴黎人民做出了伟大的表率,全法国的人民都在同一时刻站了起来。在这过程中,法国人民的庄严态度与他们的动机和目标一样充满了无上荣光。”
好吧,已经去世的米拉波在三年前曾这样评价罗伯斯庇尔:“此人大有前途,因为他真的相信自己说的话。”
侃侃而谈间,赵新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又不自觉的把烟掏出来点上,他特意绕到另一侧的下风处,好让烟气不要熏到罗伯斯庇尔。可他没想到对方好奇的看着他手中被点燃的香烟,突然道:“这是新式的烟草吗?给我也来一支吧。”
赵新随即介绍了一下卷烟,又掏出火机帮对方点上。感受到了卷烟的柔和味道,罗伯斯庇尔觉得很不错,不由眯起了眼睛。要知道这年月欧洲人都抽烟斗,那可比卷烟呛多了。只要雅各宾俱乐部一开会,那屋子里就跟烟囱一样。
在另一个时空中国人有句俗话——烟草是男人之间沟通的桥梁,到了本时空也不例外。随着二人喷云吐雾外加红酒,话匣子也逐渐打开。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罗伯斯庇尔在说,赵新当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