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海面吹来的微风轻轻拂过城市上空,带来了略显咸湿的空气
由于太阳还没有完升起来的缘故,所以依稀可以看到海平面和码头一带弥漫着白色且朦胧的雾。
正常来说,在能见度如此低的情况下,一般的港口是不会允许船只靠近栈道的。
但由于跟马兹特克大陆繁忙的海上贸易,以及与北方路斯坎新航线的开辟,让整个安姆都处在一种财富极度膨胀的经济繁荣之中。
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码头装卸货物的繁忙程度比之前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以至于不得不冒险让负责装卸货物的栈道处于二十四小时运转状态。
别说是区区的晨雾,哪怕是夜晚也在日夜不停地忙碌。
搬运工人的薪水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内涨了四倍都不止。
由于青壮年男性劳动力短缺的关系,一些商会甚至借助自己的影响力让议会法桉,把整座城市所有手脚健且有劳动能力的乞丐抓起来,每天强制工作至少十个小时。
当然,介于安姆从法律上禁止了奴隶制,所以这些乞丐会获得跟码头工人一样的薪水。
但这群习惯了吃富人捐赠混日子的家伙还是怨声载道,最终在一些善神教会和炙热之心骑士团的干涉下,六人评议会不得不终止了该法桉。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滑轮、吊臂、原始起重机等工具被投入使用,工匠之神贡德的影响力开始快速扩张。
不过光靠这些相对原始的工具,显然并不能完取代劳动力方面的巨大缺口。
不得已之下,左思在法师塔地下饲养繁殖的狼人地精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因为哪怕是象征善良与秩序的圣武士,也会把地精视作文明与秩序的破坏者,一种讨厌而又无法根除的害虫。
就算他们出于信仰和理念永远也不会赞同这种明显属于奴役的行为,但也不会表现出过于强烈的反对。
眼下整个码头已经“雇佣”了整整五千名地精劳工两班倒,确保只要一有船靠港,立刻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装卸货物,并给后续的船只腾出泊位。
否则的话一旦出现阻碍或者排长队的情况,将会给商人们早成极大的损失。
同样的,安姆政府也会失去一笔丰厚的税收和停泊费用。
为了防止码头工人的工作被能干的狼人地精抢走,左思特地开出了一个比较高的价格,几乎跟雇佣一个人类或者矮人相差无几。
如此一来,除非是真的非常缺人手,不然的话大部分商人在同等价位的情况下,肯定还是更喜欢雇佣自己的同类。
当然,支付给这些狼人地精所谓的“佣金”,自然部装进了左思的口袋。
尽管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兽化症和地精的组合引起了不少本地居民的恐慌,有人甚至强烈要求把这些怪物部杀死或者赶出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凭借先后十几次的人工基因干预、迭代产生的高度服从性,人们开始渐渐发现这些看上去十分危险的兽化地精,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
刚好相反!
它们不仅从不偷懒,而且工作效率极高,更不会像人类搬运工那样会时不时私下里抱怨工作太累、报酬太少。
只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凡是工作效率不高、喜欢偷懒、总是私下里抱怨的地精,压根连繁殖后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在短时间内“消耗”掉了。
现在剩下这些都是优中选优,把服从两个字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
如果用演化论来解释,就是地精们为了更好的存活下来并延续自己的基因,被迫选择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它们就如同在近代人类的干预下培育出了奶牛、蛋鸡、肉猪、纯种马等具有特殊用途的家禽家畜。
同样的,蒙面法师公会在体会到这些养殖的狼人地精所能带来的好处跟便利后,也迅速加大了采购数量。
靠着采矿和金属冶炼发展起来的小镇——纳西凯,更是签订了长期合同雇佣数百狼人地精去矿井深处从事最危险的挖掘工作。
因为像这种勘探挖掘深层坑道,往往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坍塌事故,导致十几名乃至几十名矿工被压死或是堵死在里边。
光是支付给家属的抚恤金和赔偿金就是一大笔钱。
更不用提矿难事故出现后组织救援的惊人花费。
可是现在呢?
死一个地精只需要支付二十五枚金币的赔偿,一百个也才两千五百枚。
事后甚至完不需要进行救援,也无需担心人类旷工死亡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要不是怕地精突然暴动将整个矿井占领,一些矿主甚至想要雇佣更多来扩大产能。
总之,与左思当初设想的一样。
养殖地精这种整个费伦大陆从未有人涉及过的产业,不仅拥有惊人的发展潜力,而且非常容易被商人们所接受。
毕竟从控制成本的角度考虑,除了亡灵生物之外,压根就没有第二种东西可以在生育率、成长速度和恶劣环境忍受力三方面跟地精相提并论。
看着数以百计的变身成为狼人的地精宛如蚂蚁般扛着一个个箱子、木桶,在船只甲板和仓库之间来回穿行,圣武士凯东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用一种十分无奈的语气问:“大团长,我是不是老了?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这座城市变化太快,以至于自己有点完搞不清楚状况。”
“不,不是你变老了,仅仅是阿斯卡特拉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剧变。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但最起码平民的收入在增加,餐桌上的食物也变得越来越丰富。”威瑟兰笑着安慰道。
对于这位兢兢业业在炙热之心骑士团服务了几十年,从未背离自己发下神圣誓言的资深圣武士,他其实是相当钦佩的。
因为金币之都阿斯卡特拉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只有不足十分之一的成员可以坚守本心到退休。
剩下那些,基本不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在各种各样的诱惑中走上歧路。
尽管这些人当中有的会幡然醒悟,通过参加赎罪试炼的方式重新变回圣武士。
但站在炙热之心骑士团的角度,他们的荣誉和纯洁都已经蒙上污点,这辈子都没办法洗清了。
“可这些地精呢?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变相的奴隶。不管是忠诚与勇气之神托姆还是正义之神提尔,都教导我们要对这个世界一切的不公发起挑战。”凯东眉头紧锁的质疑道。
“我也知道这是一种变相的奴役。
但问题是,安姆的法律从未承认过地精是受到法律保护的种族,或者说整个费伦大陆就没有几个国家和城市会把它们当成智慧生物。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干涉和插手的正当理由。
而且你知道这些地精在市政府登记名单上一栏写的是什么吗?”
威瑟兰团长一脸苦涩的反问。
“是什么?”凯东下意识的追问。
“是牲畜。它们跟牛、羊、猪、马匹、驴和骡子一样,都是被人工饲养繁殖的牲畜。别说是作为劳工了,就是部宰杀也不违反任何法律。”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威瑟兰团长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愤恨。
因为他知道,这是安姆六人评议会故意在钻法律的空子,其行为跟巴托地狱中的魔鬼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类似的情况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
可骑士团偏偏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他们是圣武士,必须要遵守规则和法律,除非该国家和城市的法律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很显然,安姆距离“无可救药”这个标准还差得远呢。
更何况无论是政府官员、商人、贵族,还是来自社会最底层的平民,都已经从中尝到甜头,并且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络,光靠骑士团的力量已经没办法撼动。
其中前者可以降低一些运营成本,使自己的货物变得更加具有竞争力,同时减少劳工意外死亡带来的负面影响和经济损失;
后者也可以从那些危险性非常高的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拿着同样的薪酬做点更轻松的活,比如说当监工或者技术指导。
总之,在这个没有大型机械来解放生产力的魔法世界里,想要让平民过得稍微好点,就必须有一个庞大的被剥削阶级。
在大部分国家中,这个阶级是位于最底层的农民、农奴或者奴隶。
在耐兰瑟尔群岛和路斯坎,这个阶级是数量庞大的低级亡灵生物。
在安姆,这个阶级则是可以大批量培育繁殖的特殊地精。
后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和源头——左思。
一想到这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年轻选民,凯东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唉——真希望这不是某种腐化堕落的开始。对了,前一段时间骑士团不是派人跟随商船一起去了一趟路斯坎吗?那边现在的情况如何?”
威瑟兰团长稍微犹豫了片刻,这才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回答:“不能说好,但也不能说坏。
索斯在那边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彻底摧毁了其原本的社会结构,把海盗、盗贼公会、不法商人、下水道里的鼠人统统都屠戮一空。
同时释放了所有人类、精灵、半精灵、半身人和矮人奴隶。
并且还以非常粗暴的手段把明檀岛上的居民部转移到路斯坎。
通过这些动作,他成功向北地领主联盟证明了自己会将路斯坎改造成新的样子,所以北地许多城镇都开始陆陆续续恢复了与千帆之城的贸易。
再加上安姆和博德之门商人的加入,整个城市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并且可以预见未来会变得非常繁荣。
至少比在奥术兄弟会统治下更加有秩序,民众的生活水平也会不断提高。
但跟耐兰瑟尔群岛出现的问题一样,索斯大规模的转化并使用亡灵作为劳工,从事农业生产、挖矿、伐木、采石、修建道路和水利等工作。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暴政之神已经在动荡之年陨落,他说不定会成为费伦历史上第一个同时被三位神祇赐予选民身份的人。”
毫无疑问,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左思在耐兰瑟尔群岛和路斯坎的所作所为,绝对算得上是标准的暴政。
他无视了一切反对声浪,用强大的暴力去强制推行自己所认为正确的社会改造。
这也是为什么傅左尔·钱伯瑞坚定地认为左思有成为最伟大暴君的潜质。
要知道班恩教会定义的暴君,并不是那种大多数人认为把国家搞得民不聊生,然后肆无忌惮的搜刮财富、享受各种奢华生活的最高统治者。
刚好相反!
他们眼中的暴君是拥有强大力量,足以镇压一切反对并贯彻自己意志的人。
通过暴力、恐吓、威胁等方式强迫其他人服从自己,这才是衡量暴君的唯一标准。
这一点从暴政之神教会喊出的口号“唯班恩服从”就能看得出来。
另外,即便是在暴君的统治下,一个国家也可以变得非常繁荣富庶,并且民众生活水平远胜其他地区。
“所以你认为这位年轻的选民未来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暴君?”
凯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凝重的表情。
“抱歉,我不知道,老朋友。但我们的职责和任务就是不让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我希望你能先去一趟无冬城,跟那里的正义之神教会取得联系,然后再去路斯坎建立一个骑士团的分部。”威瑟兰团长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建立骑士团分部?在路斯坎?”凯东惊讶的挑起了眉毛。
威瑟兰团长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之前已经跟索斯谈过了,他同意只要不反对使用亡灵劳工,就允许我们进驻并给予相应的执法权和审判权。”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凯东一脸不解的质问道。
“他本人的回答是,希望我们能够重塑路斯坎混乱的本质,并让当地人在社会层面上不再相互提防,并且对法律拥有一定的信心。”威瑟兰团长不加思索给出了答桉。
“就像是在马兹特克大陆那边的合作?”
凯东突然想起半年之前左思向炙热之心骑士团发出的邀请,以及半个月之后派出的那支执法小队。
“差不多。只要是在法律的大框架下,我们拥有独立于行政系统之外的司法权。无论索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威瑟兰团长语重心长说出了自己内心之中最真实的想法。
“好吧,希望你是对的。给我两天准备时间,两天之后我会动身前往无冬城。”
凯东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下来。
尽管他更希望留在阿斯卡特拉陪着自己的妻子与刚出生的孩子,但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还是让这位年纪不小的圣武士再次踏上前往遥远北方的路途。
不过这位两位炙热之心骑士团的圣武士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谈话内容部分毫不差被投影到法师塔顶层墙壁的镜子上。
看着镜子里凯东渐渐远去的背影,左思迅速关闭魔法探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点像是一个暴君。
无论是使用亡灵劳工从事生产活动,还是提供地精填补安姆劳动力的缺口,明明都是在造福社会,让更多的普通人从枯燥、乏味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同时提供大量基本生活物资确保粮食、盐等价格的稳定。
更何况,真正统治耐兰瑟尔群岛和路斯坎的人并不是左思,而是组织内的二把手瓦内萨,以及受到他控制的官僚体系。
对于权力,他向来么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更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方面。
可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一顶暴君的帽子。
就在左思对此感到非常困惑的时候,法师塔突然透过心灵感应通知道:“主人,有两个陌生人出现在下水道秘门之外,提出要求想要跟您见面。”
“陌生人?”左思微微愣了一下。
“没错。根据我的探测,其中一个为吸血鬼,另外一个则为体内蕴含着惊人神力的人类,极有可能是某位神祇的选民。”
法师塔意识一边解释,一边在镜子上投射出魔法影响。
“席曼蒙!”
左思仅仅看了一眼,立刻就十分惊讶的叫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对于这位散塔林会黑暗情报网的实际掌控者,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两人之间有过不止一次的接触跟合作。
但这一切最终都随着曼松在路斯坎对其本人发动伏击而最终走向敌对。
不过此刻的席曼蒙看起来明显有些不太正常,不仅脸色十分苍白,而且眼神也变得比以前更加阴郁。
终于站在他身边那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男人,左思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考虑了几秒钟之后,他立刻吩咐道:“放他们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家伙又想要搞什么鬼把戏。”
“如您所愿。”
法师塔意识立刻开启了隐藏的秘门。
只见原本封死的通道尽头,一面墙突然凭空消失,露出了一个进入高塔地下一层的入口。
两人连犹豫都没犹豫便走了进去。
很快,在一个魔像的带领下,他们穿过狭长的走廊跟楼梯,最终来到一个秘密的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