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看了看座钟——这已经到了传膳时辰了,若是误了皇上的歇午又是罪过。他不禁拿眼睛去溜苏培盛,他是不敢进去的,想推苏培盛进去问主子爷传膳不传。
苏培盛反瞪他,用眼神告诉他,我不进去讨嫌,你要是不怕死,你就进去!
两个人正在这里打眉毛官司,忽然听到里面响起了一声磬的嗡鸣。
苏培盛立马扔下常青,入内去伺候。
说来这青玉磬和白玉锤还是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怡亲王送的礼。因有一回皇上上了火喉咙疼不好说话叫人,怡亲王就送来了一只音色好听的青玉磬,让皇上拿锤子敲一敲就可以叫人。
青玉磬一响,苏培盛忙掀了帘子进门,常青却没这个脸面,只好退到屋子一角去,免得一会儿信贵人出来,冲撞了。
不一会儿,就见苏培盛再次出来,脸上堆着笑将锦帘挂在门边錾的金如意纹钩上,口中道“贵人稍候,奴才这就寻两个妥帖的小太监。”
常青头更低了,更靠近墙角,把自己变成一团蓝色的阴影。然后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只听信贵人先道“多谢谙达。”又听苏培盛叫了门口两个小太监过来候着,他本人则折回屋里,很快小心翼翼托着一个红木漆的半人高的匣子出来。
苏培盛将东西移交给两个小太监后还不忘连连嘱咐道“皇上吩咐过了,这星动仪最忌磕碰,你们可要仔细!路上抬得牢牢的,万不要颠簸!”
且说苏培盛被叫进去后,听皇上要将星动仪赏给信贵人,面上不敢露,心里很是咋舌了一番。
皇上召见信贵人的意图,苏培盛揣测出来了。而且皇上也曾随口吩咐过,到时候备几匹缎子,待信贵人面圣后,送去储秀宫。
缎子是为了跟太后同步,面子当然也是做给太后的。
可这星动仪,绝对就是信贵人自个儿得的面子了。
苏培盛惊讶,姜恒比他还惊讶,这原本属于年贵妃的星动仪,就这么到了自己手里?这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对雍正帝来说,这星动仪只是个精巧的玩器。他已经顺利拼起过一回星图,这个玩具在他这儿就算画上了句号,不会再浪费时间玩第二次,只会摆在架子上当个摆件,待摆腻了就收起来搁置库房吃灰。
但方才他瞧见,眼前的姑娘看这星动仪眼睛亮亮的,像是嵌在这星图上的宝石一样。
她既然喜欢,就将这星动仪给她玩去。
皇上看过姜恒的答卷,已经认定她是个仔细认真的人,被人关去学宫规都没有糊弄事,面对贵妃突发奇想似的考问,她交上的答卷也工整完善,细枝末节的规矩都知晓。
这样的人,想必不会辜负这个打造精巧的星动仪。
=
回到储秀宫后,姜恒对着星动仪,难得发了会呆。
她想起《信妃录》中,皇上与女主姜姮的第一次相见。那是在新人们出了储秀宫后的一个月,皇上翻牌子,姜姮侍寝,次日皇上赏了她四匹不同花色的衣料。
之后……之后这事儿就过去了,依旧是年贵妃一枝独秀的后宫。
她的到来是蝴蝶没错,蝴蝶到新人们倒霉催的加了一场笔试,是合理的,但能蝴蝶到皇上对她的态度?蝴蝶到这剧情关键推动物品星动仪?姜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心里琢磨这件事,这日午膳她就没去正堂用。
好在司嬷嬷早就发话,她今日要去面圣,就让其余秀女继续练习布菜,她的份例饭菜单独送到房里去吃。
姜恒就着这难得的清静,在屋里边吃饭,边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她进宫后的所有事。
=
到了晚间,郭氏来串门了。
郭氏刚进门就被星动仪吸引了,弯着腰细看一会儿,但到底没碰,还跟姜恒道“听我额娘说,我这人打小就手重,小时候捏坏了她不知道多少个金丝编的雀头钗和空心镯。”
从先帝爷晚年起,宫中流行的首饰,就不再是分量越沉越尊贵的实心金货了,而是受到了南边精巧首饰的影响,逐渐走起了工艺为先流。轻飘飘的一二两金子,却因金丝拉的细,缠丝精巧而卖出数十倍的价格来。
世家贵妇也好以此来彰显身份——毕竟没有闲钱,谁买这种败家头面啊,这些空心首饰要是拿去当铺抵,因分量轻都不值钱。
郭氏打小就祸害这些东西,可见也是家底丰厚,才有的可糟蹋。
说来这星动仪虽然精美,但郭氏过来,却不是为了看这御赐之物。她先是到窗边开窗探头出去看了看,见除了院中木兰树外再没有人,才把窗子又严丝合上,来到姜恒身边坐下。
郭氏骤然凑过来坐的又极近,险些把毫无防备的姜恒从炕上挤下去。还是郭氏一把抓住她给她拽回来了。
姜恒立刻体会到,郭氏说自己手劲儿大这件事,绝不是忽悠人。
郭氏素来是个爽朗的人,但这会子却贴着姜恒,看上去又不安又带着几分羞意,脸很快涨的通红,特别小声地问道“你今儿去面圣了,万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桌上点着灯烛,映的郭氏的眼睛里像是有两团不安跳动的小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