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开航运保险商社。”
“航运保险,又是个啥新鲜玩意儿?
韩希孟刚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轿子忽然停了。
郑海珠掀开帘子,恰见韩府的管家老彭,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大小姐,郑姑娘。三小姐被送回府里了。”
“为何?”
“唉,顾府那个大奶奶,沉氏,今早撞墙自尽了,就在三小姐眼面前。三小姐就吓疯了。衙门来人,说三小姐毕竟不是沉氏和冯老板那样,会判死罪的,真的在牢里有什么闪失,老爷们也担不起,就先让咱们把人接回府。大小姐可要回去看看?”
韩希孟忖了忖,开口道:“悉听二伯母的吧,大不了捆起来,多派两个婆子看着,以防她自伤。我要与阿珠跟着刺绣屏风,去学堂。”
老彭一愣,终究点点头道:“好,不耽误小姐正事了。”
轿子继续前行。
韩希孟缓缓道:“阿珠,这几日我也会唏嘘,想起阿盈小时候奶声奶气、教人心疼的模样。”
郑海珠道:“小姐对这个妹子心软了吗?”
韩希孟摇头:“只是在想,她何至于此。”
郑海珠道:“那沉氏,那冯阿保,又何至于此。执念,执念让他们不分是非,直至堕入地狱。”
韩希孟叹气:“如何避免呢?”
“不要只关注自身,不要痴迷权势、情网、独门秘笈,多看看更广阔的人间,多想想,苍生的福祉。”
韩希孟不再说话,陷入沉默,但看得出来,她并未被刚才的消息,真的扰乱心绪。
郑海珠柔声道:“小姐没有立即赶回去,是对的。这些人,不管是疯了的,还是死了的,她们自己选了自己的不归路。而我们的事,不能教这样的人耽误。”
……
一月后。
镇江,北固山。
时逢夏至。
镇江府紧邻长江与元时拓宽的运河,水汽丰沛,遇到这江南的梅雨季节,城中各处,皆是湿热交加,气闷得很。
唯有北固山顶,地势高峻,微风送凉,加之眼前江水东流的开阔,立时令人神清气爽起来。
郑海珠坐在北固亭中,不免自嘲,就算做不成吟诵“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辛弃疾”,自己此刻至少能做个“郑不热”吧。
她对面,新婚燕尔的顾寿潜和韩希孟,果然是学霸夫妻,完全没有你喂我一颗果子、我喂你一口茶的腻歪样。
二人只将各样怀古诗词歌赋复习一遍,又将前朝那些烟江叠嶂、富春山居之类的文人山水图,品评一番,寻找汉江、钱江之类的大江大河,与眼前水天一色的浩浩长江的共通之处。
亭中还有卢象升和范破虏。
郑海珠自然也要将他俩带来。
卢象升精研兵法火器,又是戚继光《绩效新书》的狂热粉丝,与戚金这个戚家义子、正宗传人,必定颇有共同语言。
而范破虏这小丫头,从给马祥麟的第一件衍缝松江棉布暗甲开始,始终在琢磨如何浆晒面料提高硬度、防雨防霉,如何隐蔽面料下的铁片串接处,如何提高拆线修甲的便捷程度。
加之后来有卢象升加入研发,他们给秦良玉母子带去京中的十件松江棉布混织嘉定黄草的暗甲,据马将军来信告知,的确比他们看到的京营低级军兵的棉甲好。
须知当今圣上那个贪婪愚蠢的泥瓦匠外公,当年以外戚身份拿到军服订单,做出一批如假包换的豆腐渣棉甲,冻死的就是戚继光在蓟州的子弟兵。
所以郑海珠准备让范破虏来给戚金秀一下,什么叫“因为专业,你值得拥有”。
强调一下,你可以不花钱地拥有。
因为第一批军服,小郑我,可以捐给你。
“诸位贵客,久等久等,戚某告罪1
亭子下,传来洪亮的男声。
众人忙站起来张望,却只见树影婆娑之下的卵石小径,空无人影。
亭外送郑海珠等人上山的戚金亲随,恭敬道:“是我们戚总兵来了。”
如此又过了几歇,一个穿着灰布直裰的高大老者,才现身于山间石径上。
戚金身后跟着三人,一个年轻人也是常服打扮,另两个则是穿着背甲、腰间佩刀的军士。
卢象升离郑海珠近,以礼貌范围内的音量,感慨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音如洪钟震山岳。”
郑海珠笑道:“与秦将军和马将军风格不同,我大明的武将,灿若繁星。”
卢象升由衷道:“阿姐引领小弟拜见他们,小弟感激不荆”
相处两月,一起看过兵书,一起揍过学生,一起火中历险,一起揪出恶人,郑海珠已与比自己小四岁的卢象升,以姐弟相称。
郑海珠不失时机地给这位郑芝龙后的第二个小弟打气:“假以时日,你也是一员良将,就像我最崇拜的大唐战神,王忠嗣。”
她心想,放心吧卢小弟,我会给你拉朋友圈的,而总有一天,你就是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