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嘈杂的声音交织成了一首闹市奏鸣曲,彰显着这个时代特色。
举目远眺,县城里连五层之上的建筑都没有,最高建筑就是那栋灰色的四层电报大楼,楼顶高高竖立的发射天线,让它显得鹤立鸡群。
上辈子亲人们过世后,张学兵在县城待了一段时间,从小商品批发开始做起,越做越大,可以说这里是他的发家之地。
夜幕逐渐降临,一辆无轨电车呼啸而过,转弯时长辫子和高压线摩擦,打出一串串火花,发出啾啾的鸣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张学兵抬头看着这曾经熟悉不过的场景,恍如隔世。
他看到路边一家印刷店,这年头这种店铺真不多,走进去要来纸笔,先写了个广告,让他们帮忙印成宣传单。
这种单色铅印的薄纸成本很低,每一张才几厘钱,张学兵花了几十块让他们先印几千份出来。
临走之际看了一眼,发现店里做多的活是印名片还有条幅,按理说自己也该印盒名片,后来一想现在连个固定电话都没有,印了名片人家也没法联系,就作罢了。
走出印刷店,天色已经全黑,张学兵想找个地方吃饭,忽而想到吃过饭之后去何处,心里开始迷茫起来。
这时候根本没有站台候车区之说,公交站就是挂着一块铁皮牌子的电线杆。
他信步走到电线杆下,不知等了多久,一辆灰头土脸的电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面前。
在车身剧烈摇晃中,车门缓缓打开。
张学兵前脚刚刚踩上踏板,胸前挂着黄色帆布书包的售票员站在售票台上,就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快点上车,往里走,往里走,主动买票啊,别让我说你脸上”
张学兵抓住扶手掏出钱,“七里山!”
上辈子他从这个地方租房住过几年,此刻莫名想要回去看看。
“五分”售票员收了钱却没给票,这也是时代特色,怪不得后来公交都改成了无人售票。
虽说是下班高峰,车上人却不多,只是座位都沾满了,甚至还有人躺在后排最长的那个椅子上。
车上乘客更是恣意妄为,有把脑袋探出窗户的,有高翘着二郎腿抠脚丫的,甚至还有抽烟随地吐痰的。
电车起步剧烈的颠簸,让好多乘客都发出了国骂。
张学兵一身土气打扮,周围众人露出厌恶神色,主动给他让开一大片空间。
他无意间发现车厢内有个熟悉的身影,对方却没有看到他,他也不想打扰对方,于是找了个临窗空地,靠在立柱上,默默地看着窗外。
夜色迷离,灯光摇曳,窗外景物被不断向后方甩去。
流光掠影透过树木间隙照进车里,明灭交替,似梦似幻,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这辆车载着人们正在时空中穿梭。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我究竟属于什么地方?是眼下这个贫穷落后的时空,还是三十年后的繁华都市?上天安排我重生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车速飞快,景物变幻,前尘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宛若重温一本书,又像是再看一场电影。
时光恍惚转瞬而逝,脑海中出现了一处荒山野村,那里有一间破败不堪的土胚房,有一对姐妹站在门外翘首倚门而望。
张学兵感觉又找自我,找到了方向。
对于他来说,有她们在的地方就是心灵归宿,就是家!
也许这就是,我心归处便是家乡吧!
这个时代的家虽破,家乡虽穷,但却是一张任人挥洒泼墨的空白画卷。
念及于此,张学兵忽而升起万丈豪情,我何不这画卷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抓流氓呀!”一声女子尖叫响彻整个车厢,仿佛要穿透云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