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卢瑟福再次看向瑞利:“爵爷,您怎么看待能级理论?”
瑞利和卢瑟福一样,都是情商比较高的人,他抽了口烟斗,慢慢说:“我在年轻的时候坚决地持有许多看法,其中一个看法是,一位过了60岁的人不应该对新颖的见解表示自己的看法。尽管我承认,我今天并不怎么笃信这一观点,多少不服老,但它还是足以使我超然于这场讨论之外。”
瑞利的意思很明显,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
接下来是德国学者们的表态。
劳厄上台说:“首先,我要传达一下慕尼黑大学索末菲教授的看法,他对玻尔先生的理论模型非常感兴趣,也认为这是重大的进展,论文中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比如对普朗克常数更多的应用。”
玻尔迫不及待地问道:“索末菲教授认可我的理论?”
劳厄说:“事实上,索末菲教授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对一般的原子模型颇有怀疑’。”
玻尔有些失望,但也太好表现出来。
劳厄继续说:“除了索末菲教授,玻恩先生同样不相信你的论文是客观、正确的。玻恩先生认为你的那些假设过于大胆和异想天开。如果光谱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确实会有轰动性的效果。但你的理论更像通过信手拈来的一些数字凑出一个符合的结果。”
德国已经是对量子理论研究最深入的地方了,索末菲与玻恩此后都是量力力学方面的绝对大佬,此时连他们都如此表态,玻尔更加感觉失望。
玻尔并不气馁:“如果我可以当面向索末菲教授甚至普朗克教授解释,他们一定会接纳。”
劳厄却说:“这样毫无意义。”
爱因斯坦轻轻咳嗽了一下:“轮到我发言了吗?”
主持人卢瑟福立刻说:“当然可以。”
爱因斯坦上台后表达了与劳厄截然不同的观点:“我相信玻尔的理论只是刚开始,他后面一定大有文章。我绝不相信他只靠运气就完美解决了氢原子光谱问题。”
爱因斯坦很有道理去支持玻尔,——当初自己的狭义相对论也很长时间不受待见。
今天的玻尔就像过去的自己,爱因斯坦心中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谁能想到十几年后,两人又站在对立面开始了神仙对决。
至于劳厄,实际上只是观点有点不同,他与爱因斯坦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李谕接上爱因斯坦的话:“如果一个公式如果能够完美符合实验结果,我们就不能简单地去否决它。证明一个公式与否决一个公式都需要实验,现在二者都没有,便不能妄下定论。普朗克先生的黑体辐射公式虽然也有凑的嫌疑,可谁又能说它毫无意义哪。”
李谕的话立刻引起了很多人的支持。
几经商量,大家同意几年后,有了实验结果再对玻尔的能级理论下定论。
会议结束,爱因斯坦、玻尔、李谕、劳厄几个年轻的学者一同来到了一家餐厅吃饭。
“很高兴你们两位能够对我的理论表达支持,”玻尔对李谕和爱因斯坦感激道,然后对劳厄说,“也感谢你的怀疑。”
李谕笑道:“理论的支持只能停留在口头上,将来有了实验论证,所有人都会支持你。”
“哦!又是实验!”爱因斯坦想想就头大,“至少你的理论相对容易验证。”
玻尔非常赞同:“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某个实验室去验证一下能级理论。”
爱因斯坦此刻已经有了广义相对论的思想基础,不过众所周知,广义相对论的实验验证相当困难。
虽然广义相对论描述的是高速的宏观世界,不过实验精度高到令人发指,毕竟宇宙太太太大了,大到难以想象。引力波这种释放几个甚至几十个恒星所有能量的巨大天文现象,探测精度的要求都超过了研究微观领域的量子力学的许多实验。
而且广义相对论甚至更难理解一些,诸如“引力是空间的弯曲”之类的核心观点,放到二十一世纪也有一大票人无法接受。而量子力学则已经有了数不胜数的实验结果。
好在玻尔目前不会等太久。
对玻尔理论的验证有两个比较重要的实验:皮克林谱线实验,以及弗兰克—赫兹实验。
皮克林就是此前李谕去哈佛大学天文台时遇到的那位有一大票女研究员的天文台台长。
他手里的实验数据之详实不用多说。
弗兰克—赫兹实验名气似乎很多人没听过,但其实弗兰克与赫兹(发现电磁波的赫兹的侄子)就是凭借这个验证了玻尔能级理论的实验,拿了1925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有意思的是,一开始他们两人也不认可玻尔能级理论,但实验做出来后,却恰恰完美论证了玻尔理论。
缘,妙不可言。
密立根也是想要扳倒爱因斯坦的光电效应解释,结果意外帮了爱因斯坦大忙。
但这两个实验要做好几年,得等上一等。
尤其是七八个月之后,欧洲就会爆发一战,很多科学研究被迫放缓乃至停滞。
搞理论研究的可能受影响还不算大,但欧洲的实验物理学家基本啥也干不成了,许多人甚至被强制征兵去了前线。
一战时,前线不缺大科学家。好在这些人基本在后勤部门,搞通信研究、密码研究或者弹道研究之类。
剑桥就派了许多数学家去前线炮兵部队。
许多本来可以为人类科学做出更多贡献的科学家不幸战死前线,最可惜的或许就是英国的莫斯莱。在英军发动的颇有荒唐之感的加里波利登陆战中,莫斯莱被一名狙击手命中头部,当场死亡。
包括其老师卢瑟福在内的很多人都劝阻过他去战场,不过莫斯莱没有采纳。如果他活着,基本坐稳一块诺奖。
当然了,英国的损失总体上还是比较小的,真正惨的是法国,博士都不知道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