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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不喜邢夫人心直口快无遮拦,是以妯娌们每日请安都不肯带她,一来二去的,邢夫人每日的请安行程便成了每三日的行程。
如今连着三日跟着妯娌们来请安,众人都有些侧目,眼见凤姐儿打量的神情,邢夫人轻咳几声,出门时对着丫鬟们宣教道:
“都警醒些,今日已是初九了,你们是知道的,昨儿大监已经来府上看过了方位,细致事项二太太也嘱咐过了。再有那记不住的,便每日去走上两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贾赦是荣国府的名义上主人,邢夫人作为主母,说这话倒也不算逾矩。只是她一无管家之实,二无管家之能,说起这话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反而添了分滑稽。
加上又刻意咬了个‘二’字,王夫人和凤姐儿都不由得看向她。
老太太慢慢吃了口茶,好一会儿才道:“好了,你们也不必在我这老婆子面前表孝心了,也该回去忙自己的事才是。”
黛玉鼓了鼓嘴,说要回去继续读未完的诗集便先告辞,贾宝玉满脸堆笑,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话,也说自己要去学堂了,一路陪着黛玉出了屋子,直至碧纱橱前,二人才分道扬镳。
姑娘太太们也依言起身告退,众人出门时都堆着笑脸。王熙凤在平儿的搀扶下一步一停地往自己的院子而去,一路上丫鬟婆子们见着凤姐儿纷纷请安。
管家奶奶的排头不可谓不到位。
待到仪门内,王熙凤才站定了脚步,直至周身寒气散了,才进了正房。
东南角的屋子里,炕席上的桌子已经撤了,壁面上堆叠了满满当当各色花纹的褥子做缓冲,炕上一个精致的粉缎靠背大枕头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子压在身下,嘴里咿咿呀呀的还喊着‘驾’!
真是叫人怜爱。
王熙凤就坐在炕席边儿,看着女儿在上头玩耍。
见贾琏换了月白色的长衫进来,只是微微笑道:“你要出门?”
“我正去给老太太请安回来了,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乏得很。”
“哎呀,没几步路,愣是让我走得眼晕腿软的,像背上背了个人似的,往日我一人带巧姐儿也不见这般疲惫的。”
贾琏立在炕前听了,手里一面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皮鼓逗女儿,一面听着媳妇儿絮叨,待到王熙凤说完了,他才上手理了理凤姐儿的衣襟,温和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自是比常人怕累些,有什么事一概交给我就是了,你多歇一歇。”
说着,满脸促狭的凑到凤姐儿耳边,低沉道:“乖乖的,年后给大姐儿添个伴儿,我便是死了心也干了。”
王熙凤挑了男人一眼,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嗔骂了一句滚你娘的。
两口子正说话间,来旺家的跟着平儿走了过来,先向着王熙凤福了福身,才对着两人说起庄子上的情况。
今冬大雪,庄子上积雪压垮了棚子,死了好些牲口,因是半夜里出的事,一时不察还引了山狼进来,平白折了七八个人手。
今儿一大早庄头正递了拜帖,问要怎么办呢。
“没用的东西,长张嘴只知道吃饭和要钱,赶明儿叫狼吃了才好!”凤姐儿听了始末,当即眉头一皱,气得破口大骂。
几人又忙上前劝解身子要紧,顿时围成一圈,顺气的,递水的,看顾巧姐的,连贾琏都不与平儿打眉眼官司了。
可见真是气得不轻。
谁叫这正是紧要关头呢,又是年节里,又有省亲大事迫在眉睫,畜生伤了人尚且是小事,可若是传出去,难免人心惶惶。
两口子对视一眼,贾琏顿时心中有了成算。
斟酌道:“此事不宜声张,眼下正是多事的时候,先银钱安抚住了伤者家中余人,再派人去修缮了损坏,其余的待查清了,年后再议为佳。”
“就这么办吧。”王熙凤附和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送走了贾琏几个,赵姨娘身边的小鹊儿已然进了门,说着先是给王熙凤问了安,才道:“二奶奶,二奶奶救命,我们姨娘肚子疼得厉害,这一早上已经拉了四五回,怕是不大好了!”
一听拉了四五回,平儿和凤姐儿不约而同地掩上了口鼻,做嫌弃状,脱口而出的放屁被平儿截了糊。
平儿看了王熙凤的脸色,忙道:“疼了多久了?为何不去禀了太太请郎中?”
赵姨娘是贾政的赵姨娘,于情于理,自该寻不到二奶奶头上的,平儿心知王夫人面善心狠,故意推着她家奶奶打前锋,她在后头惯做好人的。
只是想着她家奶奶乐在其中,她一个做奴婢的便不好劝解,只处处归拢留心着,不叫她家奶奶把人得罪死了就是了。
小鹊儿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的,毕竟她进府晚,又年纪小。
见平儿和颜悦色的,说话又和气好听,胆子就大了不少,“已去禀过太太了,只是周家娘子说太太正在抄经,不好叨扰,叫我来寻奶奶拿个主意。”
王熙凤摸着肚子低头想了好一阵,才问道:“好端端的,可是吃坏了东西?”
若是按照往日的脾性,王熙凤定然是要好好损那赵姨娘一顿,甚至心情好了去当面骂一顿,叫她好好吃吃苦头,才算是给姑母出了一口憋气。
可如今她不这样想了。
自己一门心思的冲在前头,费劲心力赚些外快,却叫人编排着心狠手辣,一应好处竟是便宜了姑母一家。
王熙凤有心卸下些差事,便叫平儿去问姑父现在何处,若是见着了人,就问姑父拿个主意。
小鹊儿听了这话,倒是心下大安,心知来对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