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着和林鱼另寻它路,但不知怎么的,火器营自那日之后对她友善了不少,原本三缄其口的事儿,突然有了松动之意。
甚至主动派了小将士回话,“我师傅说啊,小赵大夫您说的这个什么活塞,别说琉璃,便是铁器也使得,民间的风箱你知道吧?以木箱,扶手……”
滔滔不绝,总之就是赵陆要的东西,只要有尺寸图纸,包管能做出来,咱们营的炼钢技术,是这个!
他比了比大拇指,面上有些得意。
自七八百年前人类知道铸铁和锻铁按比例混合,可以得到更优质的钢铁之后,兵器便日渐锋利。而这项技术在军营之中,显然比民间拥有着更多专利技术点。
“那为什么不做火器啊?”她有些好奇,驱除外虏这种事,难道还讲人道主义?他们抢边塞百姓的时候可没什么人道主义。
再说火铳不是稀罕玩意儿,贾府有一座顶漂亮的自鸣钟,那还是十年前王熙凤的嫁妆呢,而洋人带着火铳进中原的日子,可比钟表要更早。
小将士听闻,嘿嘿一笑,表示这个他不知道,又怕赵陆要问再多,于是忙道:“小赵大夫若是有疑问,只管来咱们营里就是了,我师父是这上头做老了的人,懂得可比我多多了。”
赵陆忙不迭笑应,笑吟吟顺杆往上爬,拍胸脯保证,过两日必定带着图纸登门,到时候可千万别将她拒之门外啊。
今日要随大部队回城采购药材,她还要顺路去给小红送利息呢,有来有往,这生意才能长久做下去。
回城便是军中的马车,可比牛车的脚程快了不少,这坐骑猛然从大众变成劳斯莱斯,再对上苦哈哈蹬自行车的蓬花,都有些不忍了。
于是安慰道:“回城你骑车,等出城时换你坐马车,我来骑车。”
老百姓没事是不能随便溜达的,蓬花进城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即便有胡君荣他们做保,也依旧被拦在了城门口。
城门守卫苦哈哈的,将赵陆的荷包推了回去,眼神十分不舍,忙道:“大人们哟,我一个小的哪能做这个主是不是?快饶了我吧,眼下京城啊,只许出不许进,你们要不是有差派文书,我连你们也不敢放进去哩!”
“为什么?”众人连连问道,蓬花虽不是京城主城区的人士,但户口是落在下辖村镇上的正经人家里的,如今又做着西大营的半个婢子,半年了也没遇到过被拦下的情况。
“哎哟,大麻烦,天大的麻烦!说是荣国府啊,上报京兆尹衙门,说自家丢东西啦!还是御赐之物,你说这做着官又报官,我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见!”
守卫这么说着,周边议论的声音就大了起来,无非是那贼人也有本事,偷御赐之物,还偷成功了,把人都逼得报官了,可见真真翻遍了宅邸也没找着,被逼到份儿了!
哦哟,御赐之物代表的是天家的恩义,臣子只有供起来的,这丢了,确实是古往今来头一遭听说……
赵陆一行人也十分惊诧,不过大家都有要事在身,也没做耽搁,将人安排在旁边的寺庙住下,赵陆还不忘登记了斋饭的供奉,叮嘱道:“你别出去乱走,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万一摊上事就麻烦了。”
老百姓不止不能随便溜达,甚至没有文书都不能住客栈,那些明亮洁净的客栈,接待的对象非富即贵,再差也得是个读书人。
普通人?普通人能有个破庙遮身就行。
她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朝蓬花招招手,蓬花耳朵凑过来,听赵陆道:“交了斋饭钱的,能吃多少吃多少。”
外头寻常饱腹一餐不过十来文,这庙宇占上功德二字,一顿饭便直奔五十文去了,虽然提供了小憩的安全环境,但出家人委实心黑。
……
黛玉午觉起的时候,正听紫鹃传话,王夫人上门了。
“帖子都不递一个,是笃定咱们姑娘身子舒坦了,拒不了亲戚是不是?”雪雁在廊下,轻声吐槽一句,全然不知道自家姑娘醒了。
紫鹃轻喝她一声,“不要胡说,咱们姑娘好赖叫太太一声舅母,没得你这样编排的。我去看看燕窝好了没,眼下姑娘就要起了。”
一大一小,显然都对王夫人有些微词。
这叫黛玉有些怔愣,难道自己不喜舅母,也叫她俩知道得这么清楚?舅母此人话少心眼多,亦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如今贸然上门,必不是说亲来的,莫不是一万两又花完了?
思及此处,她面上挂了些红晕,警告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
软烟罗帐子是宫里操办的,为表敬重,雪雁几个也没说换下,毕竟如烟似雾的帐子跟她家谪仙似的姑娘也配得很,只眼下烟雾中起身的人影叫雪雁和紫鹃吓了一跳。
“姑娘醒了?怎么不叫我们,姑娘可要用些热茶?栓子去了杭州,特特遣人为姑娘送了今春的龙井来……”雪雁絮絮叨叨的,也盖不住面上的期期艾艾。
姑娘规矩重,而她刚才很是失言。
紫鹃也有些忐忑,手脚不停的又拾掇了一遍用物,就怕黛玉起身缺了少了,但这些都是做老了的事,哪里会缺了少了?
见两人松鼠藏食似的团团转,黛玉唇角带笑,神色如常,绝口未提两个小丫头的失态,柔声道:“不是说太太来了吗?”
罢了,自己的宅子里,不似贾家人口繁杂,叫她们松快些也好。
见王夫人时,黛玉一袭粉蓝映花的交领褙子,下着一件月白绣花的马面裙,苏绣的红海棠灵动鲜妍,倒是衬得黛玉面上气色极好。
王夫人心下计较,贾府也未曾亏得她什么,成日病歪歪的模样,偏一出府就没事儿人了,真叫人不舒坦。只转念一想,自己是有求而来,忙将这些昏念头压下去,展颜一笑,做关切状,询问起起居饮食来。
“叫舅母操心,是我的错,只眼下也没什么忙头,庄子上的地赁了一半出去,一时也不得见收成,账上都见了底,只盼栓子南下,能闯出个光景来。”东拉西扯,好容易将话扯到钱上。
倒不是她吝啬,只账上委实没有现钱了,看在宝玉的面子上,她总是不好推拒的。与其等着叫人将话说出来,还不如率先将台面铺开,免得借钱的时候再说没有,平白伤了和气。
心里想得周全,谁料王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我们做大人的,周转一忽儿也就罢了,哪里还有专程要你们后辈拿钱花的?我此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