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辰跳下马车,又扶她下来。
夫妻俩并肩漫步在西湖岸边,在这样一个月色黯淡,星光熠熠的夜晚,深秋的冷风呼呼的吹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觉得南宫家另有打算,是不是?”
锦凤兰并不意外他看出自己的想法。这个男人似乎总能知道她所想,她曾经因此愤怒、抗拒,最后却沦陷在他和风细雨般的温柔体贴中。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湖面上,声音淡淡的说道:“我不是一个胸怀宽大的人。”
“我们不需要做圣人。”
她一点也不讶异他会这样说。有时候,他对她的纵容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当年南宫庄主练功走火入魔,经过圣手神医的大弟子诊断,要将他体内狂乱暴冲的内力导正,必须是一个内功深厚并懂得太玄内经的人才能办到。我虽是太玄门传人,但我内力不足,如果逞强出手,于自己而言将十分凶险,很可能终生残废。”
洛子辰握紧了拳头。
“那时圣手神医的大弟子因为痴恋着南宫灵,在她的哀婉相求下隐瞒了这件事,并答应一旦出事由他承担一切责任,在不知道后果的情况下,我答应帮忙,可就在我帮南宫庄主导正真气、收息纳元完功之际,南宫灵从背后给了我一掌。”
洛子辰眼中闪过凌厉杀气。原来这便是当年的真相,这样的残酷与恶毒。
“当年之事南宫山庄有负于我,南宫灵更可说是罪无可恕。他们虽然做出放逐南宫灵的姿态,但毕竟血浓于水,否则也不会藉机下请柬试图缓和调解。”
洛子辰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意,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锦凤兰不以为意的笑笑,道:“算盘打得再响,也要我配合才行。”
“是呀,可惜娘子没让他们称心如意。”
“也不是,”她仰头吐了口气,道:“我其实也想过一笑泯恩仇,可终究还是不想委屈了自己,所以最后我没进去。”
洛子辰了然的说:“趁着武林人士齐聚的时候,让你在无奈之下不得不答应和解,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当着一些掌门名宿的面,我如果应了就再无反悔的余地。”
“哼。想得倒美。”
锦凤兰朝湖边走了几步,蹲下身子,伸手拨了几下,湖水的凉意沁入肌肤,让她忆起终年白雪皑皑的塞外雪峰。
眼睑微垂,她悄然攥紧拳头。凭什么让她一笑泯恩仇,当她在生死之间徘徊,在伤痛中挣扎煎熬时,有谁能分担一分一毫?
“湖水寒凉,你身子不好,别任性。”一只温热大掌拉回她的手,用罗帕轻轻替她擦拭手上的水渍,声音带着淡淡的责备。
看着这个眉目清俊、温润如玉的男子低头为她擦手,柔声轻斥的模样,锦凤兰勾起唇线,心中温暖得一塌糊涂。
擦干了她手上的水渍,洛子辰抬头就看到她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神情温柔,脸上带笑,心突然就被塞得满满的。
“洛子辰。”她低声轻唤。
“嗯?”
她扑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深情款款地道:“嫁给你真好。”
洛子辰嘴角弯起,抱紧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柔声道:“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两人在冷风中静静相拥,心头却暖如春阳。
天边被彩霞映红,夕阳余晖落在湖面上,水色天光间,勾勒出一幅精致炫目的画卷。
锦凤兰不由得感叹,雷峰夕照果然名不虚传。
洛子辰将重新填好炭的小暖炉塞入她冰凉的手中,看了半天了,该回头了。
“很美啊。”
“你要实在喜欢,我让人在这里置处别院,想看就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财大气粗。”锦凤兰撇撇嘴。
洛子辰一点也不在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猿臂一伸就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吹气,轻声道:“这样才好把你宠得离不开我。”
“啐。”
洛子辰朝不远处指了指,认真的说:“那里如何?”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一掌拍下他的手,道:“没有必要,你别费这心思。”
“你不是喜欢这里吗?”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难不成你还都给我弄来啊。”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如果可能,自然是如此。”
他说得轻淡,可她听得动容,默默盯了他半晌,然后低头微笑,轻轻的说了句:“你只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洛子辰笑着看她,认真而慎重的点点头。
锦凤兰嫣然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指了指前面,道:“我有些渴了,咱们喝杯茶去。”
洛子辰反握住她的手,笑意满眸。
她曾经的恣意灵动,正在渐渐苏醒,而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那是间很小且简陋的茶棚,孤零零,遗世隔绝般建在离湖不远处。
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一身粗布麻衣,背有些佝偻,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但却打理得极为干净整洁。
端上来的是两只粗瓷茶碗,但茶水澄澈,飘着清香。
洛子辰深深吸了吸茶香,抿了口茶,旋即微笑道:“他是个爱茶的人。”
锦凤兰亦回以一笑,面对着湖光山色,开一间小小茶棚,煮茶待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一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何况是这个并不普通的茶棚老板呢?
慢慢喝完两碗茶,他们留下两文钱,然后相偕离开。
从远离喧嚣的地方重新回到人群聚居的街市,日暮时分,摊贩已经陆续收摊回家,只有街道两旁的一些商铺仍旧开门迎客。
等到华灯初上,就只有酒肆青楼这样的地方才会如白日一样喧哗热闹。
锦凤兰掀起车窗看着外面,漠然的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过路人。
突然一抹青色闯入她的眼帘,她的手不自觉的扶上车窗,一向平静无波的眼里起了微澜。
洛子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一个身背药箱,手持串铃的江湖郎中。
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四五的样子,棱角分明的眉眼带着些许的沧桑与悲悯,不知是为他人还是为自身。
“停车。”
锦凤兰讶然的扭头。
洛子辰微笑道:“既然是旧识,不如见见。”
锦凤兰叹了口气,摇头道:“有时候,有些人,不如不见。”
洛子辰的心突然像浸入醋缸中酸得让他龇牙,忍不住执拗的说道:“那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如何?”
锦凤兰垂下眼,轻笑一声,抓起他的手道:“那好吧,我们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