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这个‘疯女人’回到市区的酒店里,开始给她清洗身子,洗头,一遍一遍的抹着沐浴液和洗头液,一遍遍的冲洗,浴室地板上铺满了一层黑黢黢的污水,直到洗了近一个小时,才把她洗干净,同时我也发现她身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像是被殴打撞击致伤,看得人很是痛心。可见,这个女人所遭受过的噩梦已经远超我的想象。
给她洗完了以后,为她吹干头发,再把头发给她梳整齐,再给她找了一套我的衣服换上,她整个人就焕然一新了,再也不是初见时候那个邋遢恐怖的疯子了,俨然跟个正常人一样。
看到她这样的改变,我此刻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救世主。
而她一直没有发疯尖叫,反而像个孩子那样傻呵呵的笑着,看似愉快的接受着这样的改变,毕竟这改变是让她通身舒服的,沐浴温暖的,重见光明的,我这个人对她也是没有攻击性的,她没有发疯的理由。
我把自己储备的干粮给她吃,她一口气吃得干干净净,看来实在太饿了……但当我试着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里有什么人时,她却只顾着吃东西,根本不理我,一个字也不回答,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我只好作罢。
半夜十分,她会突然醒来大声怪叫,无论我怎么安抚怎么劝慰她,她还是吓得浑身发抖,最后非要钻到床底下去躲起来才算找到了安全感。看来她病的实在太重,我开始考虑带她去看医生。
第二天,我先是带她回到了斯德哥尔摩,带她去了一个治疗精神病的专科医院。经过治疗诊断,医生说她是因为受到过情绪上的巨大拨动从而导致的间歇性精神分裂,也就是她并不是一直处于疯癫的状态,如果控制得好,远离发病因素,还是有正常的时候,只不过这个病要根治的话很难,基本没有根本根治的可能,因为她身心受创伤时间较长,年纪也大了……
吃药物控制后,她不会再频繁的半夜惊醒了,也不会再无缘无故的对人产生攻击,行为举止也安静了许多,只不过她还是疯疯癫癫的,偶尔傻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产生幻听之类的。我每天按时给她吃药的同时,也会带着她去逛逛街,在郊外晒晒太阳,给她讲些幼稚的故事,但她更多的时候还是沉浸在自己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也知道能不能听懂我说过的,没有跟我交流过一句正常的话。
不过,经过这样的密切相处后,她现在倒是特别依赖和信任我,会叫我‘灿灿’,一出门就紧紧拖着我的手,缩在我身后,生怕我怕丢下她不管了。
我在瑞典的生活,似乎就跟这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年纪大到可以当自己妈的疯女人绑在一起了,我似乎也忘了来这个国家的目的,每天忙着照顾她陪伴她开导她,日子变得不再那么单调无趣……事到如今,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给自己添加这样一份负担,只是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某天夜里,当我又亲自给她洗了脸,洗了脚,让她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居然凝神认真的看着我,破天荒的对我说了句,“谢谢你,灿灿,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我心里一个咯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大姐,你……没事了?”
她露出一个慈母笑,说道,“你还是叫我阿姨吧,我都五十多岁了,你这么年轻漂亮,我哪里能做你姐呢。”
我被她这‘正常’的一句话弄的半天没回过神来……不由得也笑了,“我还是习惯叫你大姐,你看起来也并没有多老啊,只不过你突然跟我说这些话,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其实我自己这个病我是很清楚的,时好时坏,在我40岁那年就开始了,”她淡淡的、平静的诉说到,“刚开始那几年吃药还能好,后来老了,吃药也没用,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发病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那你还记得被关在地下室的那段生活吗?”
“有点记忆,但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她眼神有些恍惚,轻轻的说,“就记得有人打我,把我抓走,我很害怕,我拼命的要逃跑,可是怎么也跑不掉~”
“那就别去想过去的事了。”我考虑她作为精神病人,发病时都是意识丧失的,总会产生幻听幻想,思维又非常混乱,如今正常了实在不宜再去回忆这些不堪的经历,顺便转移话题的问,“记得你的名字吗,哪里人?”
她呵呵的笑了两声,“名字?你不提的话,我还真的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我姓江,”她口齿清楚的说了三个字,“江亦如,”
刚说完这个名字,她眼眶不知怎么的就红了,充泪了……
她一边拭泪,一边凄苦的笑着,“过去这么多年,自己身上发生了好多事,一切还仿佛在昨天,我还年轻,还没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