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盯着赵构，神色狐疑。</p>
他可不傻，但初回京师，对赵构等人这一年多的生活一无所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p>
赵构被自家父皇看的有些心虚，于是主动发问道：“父亲，我听小雯讲，你与三哥儿没有住所。怎地韩桢没有为父亲封爵建府么？”</p>
闻言，赵佶嘴角抽了抽，不知该如何作答。</p>
实在是净街候这个爵位，太过耻辱，让他说不出口。</p>
一旁的赵楷倒是一脸愤愤不平，怒声道：“韩桢小儿欺人太甚，竟将父皇封为净街候，不但没有食邑和府邸，还得日日扫大街！”</p>
净街候？</p>
赵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p>
赶忙板起脸，故作紧张道：“三哥儿慎言，隔墙有耳。”</p>
赵楷面色一变，心虚的瞥了眼院外方向，他承认自己方才有些大声了。</p>
从今日延福宫中的朝会就能看出，韩桢对他们父子极为不满，若是这番话被密谍司传到韩桢耳中，说不得小命不保。</p>
“唉。”</p>
赵佶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不曾想君虎在京师过得这般凄苦。”</p>
赵构苦笑一声：“不止我一人，弟兄们都过得贫苦。姐儿们倒还好，有夫家的都随驸马回了婆家居住，年纪小没夫家的，五姐儿和十四姐儿也帮衬着寻了一份轻快的活计。不过好歹保住一条小命，也不敢再奢求其他了。”</p>
“……”</p>
一时间，三人沉默不语，情绪低落。</p>
不过赵佶心中倒是没有负罪感，他只是遗憾曾经锦衣玉食，权倾天下的生活一去不复返而已。</p>
就在这时，丫鬟提着一小袋粟米，以及一捆野菜回来了。</p>
赵楷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之色。</p>
他不像赵佶，没受甚么苦，前阵子被齐军捉住后，一直关押在行宫中，吃穿用度虽大不如前，可比普通百姓要好不少，一日三顿，三菜一汤。</p>
见状，赵构佯装羞愧道：“父亲与三哥儿难得来一趟，无奈囊中羞涩，只有粗茶淡饭招待，还望父亲莫要嫌弃。”</p>
赵佶起身道：“晚饭就不必了，为父此番来，只是探望你们，稍后还要去其他孩儿家中坐一坐。”</p>
“父亲用过晚饭再去也不迟。”</p>
赵构故意挽留。</p>
“不必了。”</p>
赵佶摆摆手，迈步走出了小院。</p>
邢秉懿抱着孩子，配合着赵构演戏：“父皇不留下用饭么？”</p>
目送赵佶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邢秉懿换了副面色，轻哼道：“以往爱搭不理，如今落魄了，倒想起我们了。”</p>
赵构劝道：“莫要再说了，不管如何，都是我们的父皇。”</p>
邢秉懿顿时不干了，竖起柳眉：“怎地，跟着你受苦，还不许奴家抱怨两句了，还当自己是康王呢？伱那帮兄弟姐们，借钱时，一个个胸膛拍得震天响，今儿个你五贯，明个儿他十贯，一年多了，借条存了一大抽屉，不见一个人来还钱。”</p>
“咱们又不是发达了，真要如此，倒是先把奴娘家的钱还了呀。”</p>
赵构被数落的羞愤，却不敢发怒，赔着笑脸：“夫人莫恼，我过段时日去催一催。”</p>
都说钱是男人的腰杆子，如今赵构落魄了，面对自家夫人，确实没法硬气。</p>
当初被贬为庶民时，全身上下唯有五姐儿给的五十贯安家费。</p>
结果遇上了赵植那坑货，将自己那五十贯也搭了进去。</p>
眼见实在没法子了，邢秉懿厚着脸皮，找娘家借了一千贯，这才渡过难关。</p>
赵构当帮闲，是赚了不少钱，可架不住他那些兄弟姐妹隔三差五来打秋风啊。</p>
一个个拖家带口的来卖惨，赵构也实在拉不下脸面，只得慷慨解囊。</p>
你五贯，他十贯，不知不觉间已经借了两三千贯了。</p>
邢秉懿心中怎会没有一点怨气。</p>
赵构哄了好一会儿，保证过几日就去催债，这才让邢秉懿消了气。</p>
……</p>
从赵构家出来后，赵佶父子两顺着名单上的地址，又去了七子赵栩家。</p>
相比于赵构，赵栩混的更惨，租住在挨着新郑门的一个胡同巷子里，与其他三户人家，挤在一个小院。</p>
这地方紧挨着西城墙，属于外城最边缘的位置，唯一的优势就是租金便宜。</p>
赵佶父子两累得气喘吁吁，看着脏乱的小院，心头顿时咯噔一下。</p>
“父皇，你可算回来了！”</p>
“孩儿这一年多过的苦啊！”</p>
赵栩抱着赵佶的大腿，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啊。</p>
他没甚本事，文不成武不就，还总爱端着皇子的架子。</p>
起初还好，城中不少富商愿意请他参加酒宴。</p>
毕竟是皇子，赵宋的济王，富商们也都愿意花钱买个新鲜，满足虚荣心。</p>
可随着新鲜劲儿过了后，便没人愿意请他了。</p>
赵栩又舍不下脸面去做工，只能打秋风，今个儿找赵构借几贯，明个儿找赵枢借几贯，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浑浑噩噩的胡混。</p>
眼下见到父皇回来找自己，赵栩只觉得自己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p>
父皇毕竟是大宋太上皇，韩桢应当不会苛待。</p>
念及此处，赵栩将赵佶大腿抱的更紧了，生怕父皇像上次一样，撇下他们跑了。</p>
“阿爷！”</p>
一群孩子听到动静，也围了上来。</p>
赵栩有四位妻妾、四个儿子、七个女儿。</p>
四名妻妾穿着粗衣麻布，每人怀抱着一个孩子，泪眼婆娑的望着赵佶。</p>
赵栩不比赵构，他的妻妾娘家因贪赃枉法，俱都被抄家，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能接济他。</p>
看着围在身边的十几号人，赵佶顿时就傻眼了。</p>
片刻后，赵佶讷讷地问：“你……君虎尚有一个小院，怎地你这般凄惨？”</p>
十几号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屋子内，这如何住得下？</p>
说起这个，赵栩止住了哭声，满脸鄙夷道：“老九他自甘堕落，竟去当帮闲，虽赚了几个臭钱，可也把我们宗室的脸面都丢尽了。”</p>
他前阵子又去赵构借钱，结果被拒绝了，因此心怀怨恨。</p>
“……”</p>
赵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甚么，僵在了原地。</p>
原本还想找儿女们救济，结果一个个竟过得如此凄惨。</p>
这时，赵楷也回过味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好个老九，竟敢骗我们！”</p>
他只是没见识过民间疾苦，却并非痴傻，与老五一家子对比之下，老九显然过得很是滋润，独门独户的小院，还有丫鬟可以使，结果方才却跟他们装穷。</p>
赵栩问道：“老九骗三哥儿甚了？”</p>
赵楷将方才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p>
“好个老九，当真是无君无父的中山狼，咱们这帮弟兄，就数他混的最好，一日下来，少说能挣个大几贯！”赵栩将赵构的老底，揭了个尽光。</p>
闻言，赵楷心头更气了：“走，咱们找他算账去！”</p>
赵佶摆摆手：“罢了，去了也只会被旁人看笑话。”</p>
“等等……”</p>
赵栩这会儿察觉到不对劲了，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父……父皇，陛下没有赏赐你府邸，为何还要借住在老九家中。”</p>
赵佶面色尴尬，讪笑一声：“为父并无府邸，也无食邑。”</p>
“这……这不合礼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