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跟在张俊身边的摩尼教教众名叫洪饵,美其名曰是参军。</p>
平日里,负责监视张俊的一举一动,以及定期发放极乐丹。</p>
鸦片一旦上瘾,瘾头会越来越大。</p>
起初三五日才会发作一次,到了后面,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变成两日一次,甚至一日一次。</p>
而吞服的量,也会慢慢变大。</p>
因为人体抗药性的原因,到了后期,一次吞服一颗两颗,已经无法满足了,往往需要四五颗,才能维持住飘飘欲仙的极致快感。</p>
但,随着服用量变大,猝死的风险也会激增。</p>
这一点,方七佛心知肚明。</p>
事实上,不管是张俊还是刘光世,又或是辛兴宗,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次性消耗品。</p>
待站稳脚跟,彻底收编了那三万余宋军后,就不再需要他们了。</p>
张俊也不傻,从方七佛派遣监军,不断拉拢军中的将校来看,他隐约猜到了一些。</p>
正因如此,在发现这名跑堂伙计不对劲的时候,他才选择默不作声。</p>
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总没错。</p>
不多时,另一名伙计端着酒和鲜果上桌了。</p>
甘甜的荔枝与龙眼被井水镇后,冰凉可口,用以佐酒消暑,最适合不过了。</p>
洪饵不喝酒,所以张俊也就没有招呼对方,自顾自地小酌。</p>
一直喝光了两壶果酒,张俊这才面带微醺的出了脚店,回到家中。</p>
“洪兄,我有些乏了,回房小憩片刻,你随意。”</p>
张俊交代一句,迈步回到卧房躺下。</p>
很快,他便发出平稳的鼾声。</p>
洪饵静静站在窗边,侧耳聆听了片刻,确定张俊真的入睡后,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去。</p>
又过了一刻钟,张俊猛地睁开眼睛。</p>
瞥了眼窗户方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坐起身,将手探入袖中。</p>
很快,他便取出一个药丸大小的纸团。</p>
捏碎纸团外层的蜡封,展开纸条查看。</p>
看完之后,张俊将纸条塞入口中,咀嚼几下吞入腹中。</p>
此刻,他面色阴晴不定。</p>
齐国皇帝想招揽他,对此张俊并不意外。</p>
让他意外的,是齐国皇帝竟也知晓极乐丹,并且言说他也有。</p>
一时间,张俊心头犹豫不定。</p>
若是寻常时刻,一面是方腊余孽这等反贼,一面是一统天下的大齐皇帝,张俊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p>
傻子都知晓怎么选。</p>
但如今的关键是,他中了极乐丹的毒。</p>
那种钻心蚀骨的折磨,实在太恐怖了,饶是他这样身经百战,自死人堆里爬出的硬汉子都顶不住。</p>
每每回想起来,都直冒冷汗。</p>
万一齐国皇帝是在骗他,等到剿灭方七佛,没了极乐丹后,他岂不是得日日受此煎熬?</p>
“得问上一问。”</p>
张俊喃喃自语道。</p>
决定之后,他又重新躺下。</p>
……</p>
张俊为人谨慎,不确定除了洪饵之外,这镇子中是否还有其他监视自己的人,所以并未轻举妄动。</p>
耐着性子等了三日后,这才又去了一趟脚店。</p>
洪饵这个跟屁虫自然寸步不离。</p>
一进门,掌柜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张将军里边请,还是老规矩?”</p>
“嗯。”</p>
张俊轻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大厅,目光在那名跑堂伙计身上稍稍顿了顿后,迈步走向二楼。</p>
品着小酒,听着小曲儿,别提有多惬意了。</p>
一旁的洪饵,吃着鲜果,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眼睛泛着淫光,不断在唱曲的姐儿身上来回扫视。</p>
今个儿唱曲的姐儿,似乎是新来的,模样标致,身段窈窕,歌声清亮婉转。</p>
见到这一幕,张俊缓缓站起身,主动开口道:“洪参军,我去下泉,是否同去?”</p>
“张将军且去。”</p>
洪饵头也不转的摆摆手,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姐儿。</p>
张俊心下一喜,迈步出了雅间。</p>
一路来到茅房,他解开腰带放水。</p>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p>
紧接着,跑堂伙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将军,考虑的如何了?”</p>
张俊轻哼一声:“你这厮胆子倒不小,不怕我告发你?”</p>
那伙计嘿嘿一笑,毫不在意道:“小的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妻儿老小自有陛下照料。况且即便抓了小的,也带不出萝卜坑。”</p>
时间紧迫,为了避免洪饵起疑,张俊不再废话,压低声音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p>
“张将军宽心,陛下料事如神,早有准备。”</p>
伙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取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p>
张俊心头狂喜,接过瓷瓶后,迅速揣入怀中,而后习惯性的抖了抖,系好腰带。</p>
见状,伙计语速极快的说道:“张将军身边有钉子,往后若想联系小的,只需进门时跺两下脚。”</p>
“嗯。”</p>
张俊轻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p>
见他这般快就回来了,洪饵并未起疑。</p>
主要是这段时日,张俊表现的极为正常,这让他没了刚开始的谨慎,渐渐松懈下来。</p>
毕竟,监视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是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p>
洪饵又并非专业密探。</p>
压下心头狂喜,张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打趣道:“洪参军看上了?”</p>
洪饵一本正经的说道:“此女五魔缠身,需得净化一番!”</p>
“既如此,我就不打搅洪参军做法驱魔了。”</p>
张俊说着,起身离去。</p>
对张俊的识趣,洪饵很满意。</p>
一路回到家中,应付了一番家中小妾后,张俊以小憩的借口独自走进房中。</p>
这些个小妾,都是方七佛赏赐他的,谁晓得里面会不会混入一两个探子?</p>
事关性命,由不得他不谨慎。</p>
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假寐一刻钟,张俊这才取出怀中的小瓷瓶。</p>
打开之后,一股熟悉的腥骚味飘入鼻中。</p>
“竟是真的!”</p>
张俊双眼一亮。</p>
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这些时日每隔几日便会吞服一次,早已刻在了骨子里。</p>
作不得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