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桢正色道:“这一年内,有任何需求,只管与你上官提,他会尽量满足你。朕不管过程如何,只看结果,你可明白了?”</p>
只看结果,四个字道明了韩桢心思。</p>
对待那些岭南土番,你随便整,有甚么手段尽管用,只要完成差事,皆大欢喜。</p>
可若是出现纰漏,那也是高兮若以及弥勒教所为,与朝廷和密谍司没有任何关系。</p>
说白了,韩桢就是把高兮若以及麾下弥勒教当做黑手套来用。</p>
脏活累活她们干,黑锅她们背。</p>
“陛下宽心,臣定会竭尽全力。”</p>
高兮若朗声应道。</p>
以她的聪慧,怎会不知官家的心思,却依旧甘之若饴。</p>
官家的黑手套啊,多少人想当都没门路呢。</p>
况且,她一个邪教头子,不但免于清算,如今摇身一变,还成了朝廷命官,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不敢再奢求其他。</p>
“退下罢。”</p>
韩桢摆摆手,下了逐客令。</p>
“臣告退。”</p>
三人出了大殿,高兮若侧头看向林丛,温声道:“林相公稍后可有空?下官做东,在樊楼设下酒宴,还望林相公赏脸,也好借机请教一番差事。”</p>
林丛不咸不淡的说道:“吃酒就不必了,本官公务繁忙。你二人尽快赶回两广,届时自会有人与你联络。”</p>
丢下这句话,他快步离去。</p>
对方的身份他早已知晓,他可不愿与这帮弥勒教邪徒走的太近。</p>
他可不傻,以前当泼皮时,碍于眼界,见识浅薄。</p>
自打跟随韩二哥身边起事,一路走来,见识多了,自然也就开窍了。</p>
他在朝廷上无甚根基,密谍司实际上也是个得罪人的部门,天然与朝堂官员对立。</p>
所以,他压根不需要八面玲珑,刻意结交朝臣,只要办好韩二哥交代的差事,那么谁都动不了他。</p>
目视林丛的背影,林婉婉皱起眉头:“官架子倒是挺大。”</p>
高兮若神色如常:“我们虽被招安,可到底身份尴尬,旁人不愿与我们往来,实属正常。”</p>
“佛母……”</p>
林婉婉话音未落,便被高兮若打断道:“如今再无弥勒教,也再无佛母,你我二人乃是朝廷命官,言行举止当慎重。”</p>
“弟子……下官省的。”</p>
林婉婉拱手作揖,觉得有趣,噗哧一笑。</p>
她似是想起了甚么,好奇道:“千户,我们可有官服?”</p>
高兮若思索道:“应当是有的。”</p>
“想不到我林婉婉一介女子,也有一天能穿上官服,成为朝廷官员,人生际遇当真是变幻无常。”</p>
林婉婉神色感慨,想她一介邪教反贼,竟成了朝廷命官。</p>
高兮若泼了盆凉水:“别高兴太早,官家话说的很明白,只给我们一年时间,若干不出成效,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p>
“哼。”</p>
林婉婉轻哼一声,自信道:“官家方才说了,密谍司与朝廷不干预,只看结果,如此一来,我们便可放开手脚,那些个土番俱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蛮夷,随便施展一两个手段,便当作神迹,着实蠢笨。”</p>
高兮若提醒道:“你莫要小看了岭南土番,寻常土人确实淳朴,也无甚见识,但那些土番首领,个个奸诈狡猾,不是易与之辈。”</p>
她这两年,与上百土番打过交道,最是清楚不过。</p>
“嘻嘻。”</p>
林婉婉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中,透着一丝残忍。</p>
方七佛有极乐丹,弥勒教也不遑多让,教中阴毒的法子数不胜数,保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先前是受方七佛胁迫,所以她们有意拖延。</p>
如今却是不同,放开手脚,她有的是手段整治那些土番。</p>
不得不说,韩桢这一手以恶制恶,属实是一步妙棋。</p>
别看高兮若貌如菩萨,实则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折磨人的手段,不知几何。</p>
弥勒教不是好东西,可两广土番同样不是甚么好东西。</p>
不听教化,不遵王命,一个个首领贪得无厌,只知索取,稍有风吹草动,便暴起杀官造反。</p>
这等蛮夷,韩桢可不会惯着他们。</p>
待高兮若彻底渗透这些土番,待岳飞组建完远征军,便是这些土番的末日。</p>
届时,韩桢将挥舞屠刀,彻底清扫两广。</p>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p>
……</p>
是夜。</p>
宣德门外御街左侧的公廨内,却依旧灯火通明。</p>
常玉坤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p>
桌上散落着许多纸团。</p>
就在这时,一名补官提着铜壶上前,殷勤的替常玉坤重新点了一盏热茶。</p>
点好了茶,补官关心道:“常相,夜深了,政务虽重要,可常相也该注意身子才是,早些歇息。”</p>
“歇不得啊。”</p>
常玉坤叹了口气:“北地今岁遭逢大寒,本官这边拖延一日,还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饥寒之中。”</p>
抿了口热茶,他问道:“谢相可走了?”</p>
“还没呢。”</p>
补官答道。</p>
“嗯。”</p>
常玉坤点了点头,继续品茶。</p>
起初,陛下提出要改制翰林院之事,他还不以为然。</p>
如今看来,势在必行。</p>
内阁的压力实在太大,一省四部六院七寺,外加二十三路的政务,都得先经由内阁审批,才会被送往宫中。</p>
除此之外,陛下也不省心,时不时给他们出些难题。</p>
偏偏内阁四人,赵霆是甩手掌柜,史文辉则兼着军部主官,几乎不管内阁之事,甚至出现在内阁公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p>
这担子,自然就落到了他与谢鼎两个人的身上。</p>
自去岁始,他便没休过一日沐。</p>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p>
常玉坤心里也明白,新朝新气象,头几年政务繁重很正常,加之陛下南征北战,四处用兵,根本闲不下来。</p>
待到四海归一,天下安定,自然也就轻松了。</p>
可问题是,常玉坤怕自己还没熬到那一天,就被活生生累死了。</p>
“唉。”</p>
又叹了口气,他继续俯身写折子。</p>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玉坤写好了一份折子,起身来到对门的厅房。</p>
敲了敲门后,迈步走了进去。</p>
见到是他,谢鼎搁下笔,轻笑道:“是博琼啊。”</p>
常玉坤将折子递过去:“下官苦思冥想了一夜,还请谢相帮忙把把关。”</p>
“见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