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内城，距离皇宫三街之隔的府邸内，一片漆黑。</p>

皎洁的月光下，一名涂着厚白粉，脚踩木屐的侍女，迈着小碎步穿过院落花圃。</p>

来到一栋木屋前，侍女脱下木屐，踏着木地板走到门边。</p>

屋内传来争吵声，不过争吵双方都压着嗓子。</p>

侍女单手托着餐盘，轻轻敲了敲门。</p>

下一刻，争吵声戛然而止。</p>

“谁？”</p>

过了片刻，屋内才传来低沉的男声。</p>

语气虽平稳，可却让人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p>

侍女答道：“法亲王殿下，是奴婢。”</p>

“进来。”</p>

得了准许，侍女这才推开木门，迈步走进去。</p>

借着月光，只见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跪坐在榻榻米上。</p>

男子眉眼清秀，面容白净，配上华丽的服饰，颇有些美男子的意味，只是他的眼神却有些呆滞，不如常人那般灵动有神，显然是个痴傻儿。</p>

此人名唤觉法，乃是白河法皇的幼子，由于是庶出，所以无缘天皇之位，因此在成年后便在仁和寺出家，赐封法亲王。</p>

与高丽一样，佛教在倭国地位崇高，天皇、皇子乃至权贵出家修行乃是常事。</p>

尤其是天皇一系，除开往后要继位天皇的皇子之外，其余皇子基本都会被送往各处寺庙出家。</p>

天皇若是出家，便称为某某法皇，而皇子出家，则为某某法亲王。</p>

觉法的母亲源师子出自源氏，原是宫中女御（女官），被白河法皇暗中临幸，在生下觉法后，白河法皇似乎是玩腻了，转手将其许配给藤原忠实，后来生下了如今的关白大臣藤原忠通。</p>

算起来，藤原忠通与觉法是同母异父的兄弟。</p>

倭国就是如此，皇室与权贵本就是一家人，所以通婚来通婚去，俱都是族内乱伦罢了，就比如觉法的母亲源师子，其母藤原雅子是藤原忠实的亲姑姑，这可是实打实的三服内亲兄妹……</p>

似这般乱伦，比比皆是，这么多年下来，皇室与权贵出生的孩子多有先天疾病，反而正常的孩子少之又少。</p>

这也是倭国高层这数百年间一直向中原渡种的原因之一。</p>

在觉法下手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人。</p>

一个剃着光头，身着僧袍，另一个则是武士打扮。</p>

侍女跪在地上，双膝快速蠕动，来到矮桌前，将餐盘奉上：“法亲王殿下请用膳。”</p>

餐盘中只有三个拳头大小的饭团，每个饭团上还卧着一颗梅干。</p>

觉法皱眉起头，语气不满道：“怎么又是御握。”</p>

侍女答道：“法亲王殿下恕罪，如今唐人占领京都，为保殿下安危，因此板前不敢开火做热食。”</p>

觉法显然饿坏了，拿起一个饭团大口咀嚼，吃相极为难看，口中含糊不清道：“唐人几时走？”</p>

“……”</p>

侍女低头不语，不知该如何作答。</p>

“你先下去。”</p>

武士摆摆手。</p>

他名源助和，源氏旁支，是觉法的介长，负责保卫觉法安全。</p>

这个职位虽低下，但按理说应该是觉法的亲信，奈何倭国与中原不同，皇子入寺院之后，平日与僧人修习佛法，护卫之责也由僧兵代劳，加上僧人不待见武士，因此源助和的地位极其尴尬。</p>

莫说眼前这位通明僧正，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僧兵统领，也敢对他呼来喝去。</p>

“哈依。”</p>

侍女再次跪膝而行，后退到门边才起身，将门重新拉上。</p>

待她离去后，源助和低声道：“中国军队不过千余人，我而京都百姓十余万，武士数千，殿下振臂一呼，必然从者云集，出其不意之下，胜算极高。”</p>

话音刚落，就见通明反驳道：“唐人凶猛，不可力敌。连京都都在顷刻间被攻破，汝等在唐军面前，不过区区草芥。”</p>

唐人，是压在倭国人心底深处的一座大山。</p>

不单单是因为唐朝时期，倭国屡派使节前往唐朝学习，还在军事上给予了倭国沉重的打击。</p>

高宗龙朔元年，苏定方率军征讨高句丽。</p>

大化改新后的倭国，自信心膨胀，觉得唐国不过如此，于是接受百济遗臣的求援，派遣武士四万人，大小战船千余艘，驰援百济。</p>

面对五六万人的倭国百济联军，刘仁轨率一万余唐军，艘战船一百七十艘，于白江口大败之。</p>

此战，唐军伤亡不足五百，斩敌八千，俘虏两万余，烧毁、撞沉倭国战船四百余艘，白江口海面之上烟焰涨天，海水皆赤。</p>

白江口之战着实把倭国吓坏了，慌忙在瀨戶內海建造军事堡垒，并在九州大宰府建造一大圈围城，用以抵御唐军攻打倭国。</p>

除此之外，天智天皇吓得从飞鸟冈本宫迁都至近江大津宮，以防唐军突破瀨戶內后，还有关隘可守，并且还能从琵琶湖上逃离。</p>

好在唐朝对孤悬海外的倭国本土没兴趣，并没有后续的军事行动。</p>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战也将倭国上下也被彻底吓破了胆，自此之后，谈唐国色变，见唐人胆怯。</p>

“唐国早就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