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0661【因祸得福】(1 / 2)

大理寺。</p>

相比起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监狱,大理寺的大狱不但环境更好,犯人也更少。</p>

毕竟,能被关押在此地的犯人,不是官员就是反贼头子。</p>

可不管环境如何好,终归是大狱。</p>

幽静昏暗的走廊两旁,是一间间牢房。</p>

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一名身形消瘦的中年人盘腿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p>

牢房很简陋,除了一张木板床之外,只剩下角落里的恭桶。</p>

若有若无的屎尿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弥漫在牢房中。</p>

正对牢门的墙壁上,开着一扇人头大的铁窗,正午阳光穿透狭窄铁窗,射入一道光柱,洒落在中年男人身上。</p>

由于铁窗太小,外加角度原因,每日只有正午的小半个时辰,才能享受到阳光。</p>

对于一个长期关押在大狱中的囚犯而言,这是每日难得的享受。</p>

只有沐浴在阳光下,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p>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柱渐渐倾斜,最终彻底消失。</p>

“踏踏踏~”</p>

就在这时,一连串脚步声在死寂般的大狱中响起。</p>

脚步声由远至近,最终来到牢房前停下。</p>

如雕塑般的中年人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入眼是一双白底鹿皮靴,靴子上用金线勾勒出简约的图案,似一头猛虎,又似一条真龙。</p>

再往上,是一席白色儒衫,以及一张英武的脸庞。</p>

“……陛……陛下。”</p>

张俊嘴唇蠕动了几下,艰难的吐出两个字。</p>

长久以往不说话,让他险些丧失语言能力。</p>

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块摩擦。</p>

韩桢静静注视着他,比起去岁相见时,张俊瘦了整整一圈,两侧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配上杂乱的胡须,宛如恶鬼。</p>

鸦片瘾比想象中更难戒。</p>

生食鸦片显然不是吸食能比的,对身体造成的危害更大,戒断反应也更严重。</p>

这也是为何,一众被鸦片控制的福建官员,绝大多数都死在了押送京师的路上。</p>

并非是押送士兵虐待,而是死于戒断反应。</p>

韩桢问道:“如何了?”</p>

“臣已无碍。”</p>

张俊缓缓站起身,瘦弱的身躯彷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坚韧的气质,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一匹饿狼。</p>

熬过鸦片瘾后,他已经彻底脱胎换骨。</p>

无数个日夜,在生死之间徘徊,独自忍受痛苦和孤寂,使得他的心智被锤炼的无比强大。</p>

“允你三日休沐,三日后去军部报道。”</p>

说罢,韩桢转身离去。</p>

噗通!</p>

张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p>

再度起身时,额头上浮现一片红印。</p>

待陛下离去后,大理寺的狱卒立即打开牢门,笑吟吟的呈上一个包裹。</p>

包裹中装着一套崭新的武将官服,以及一沓青钱。</p>

脱下囚服,张俊在狱卒的服侍下,用清水洗去脸上污垢,休整了一番杂乱的胡须,换上官服。</p>

很快,他就从一名囚犯,摇身一变成了朝廷高官。</p>

“赏你了。”</p>

抽出一张五十贯的青钱丢在地上。</p>

这狱卒知晓他的身份,所以平日里还算照顾。</p>

“多谢将军赏赐!”</p>

那狱卒双眼一亮,忙不迭地拱手道谢。</p>

待到张俊的身影消失后,这才喜滋滋地捡起地上青钱。</p>

在大理寺干狱卒就是这点好,外快赚到手软。</p>

走出大狱,清新的空气让张俊整个人精神一震,他贪婪的呼吸着空气,沐浴在阳光下,恍若重生。</p>

漫步在街道上,张俊忽地顿住脚步,旋即来到路边一个小摊前坐下。</p>

“一碗汤饼,多加些浇头。”</p>

他本想去樊楼,好好沐浴洗漱一番,再美美的吃上一顿。</p>

奈何汤饼摊的香味太过诱人。</p>

大理寺大狱的吃食仅仅比京兆府与五城兵马司的好一些,不外乎菜粥、麦饭里的沙子少一些,咸菜多两块,仅此而已。</p>

摊主笑眯眯地应道:“好嘞,相公稍待。”</p>

张俊穿着官服,他自然一眼便认出来了。</p>

东京城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对于官员在小摊上吃饭,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表现的殷勤了一些。</p>

不消片刻,一大碗汤饼被端来,面上盖着厚厚一层浇头,都冒尖儿了。</p>

张俊拿起筷子,也顾不得汤,一口浇头一口面,吃的狼吞虎咽。</p>

见到这一幕,摊主儿有些发愣。</p>

这番吃相,比之逃荒的难民也不逞多让,而且对方面容枯槁,浑身上下散发着若隐若无的臭味。</p>

若非对方身着崭新的官袍,他都以为是乞儿。</p>

“相公慢些吃,莫要烫着了。”</p>

摊主殷勤的端来一碗凉水。</p>

“再来一碗。”</p>

张俊吸溜着汤饼,闷声道。</p>

摊主这才发现,碗中的汤饼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见底了。</p>

“哎哎,好!”</p>

摊主回过神,暗自嘀咕一声,继续开始煮汤饼。</p>

就在这时,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p>

张俊端起碗,小口喝着面汤,转头看去,只见一队迎亲队伍从街道尽头走来。</p>

迎亲队伍排场极大,两名壮汉各拎着一个袋子,不断抓起铜钱,向两旁围观的百姓撒去。</p>

百姓立即哄抢,甭管抢没抢到,都会笑着道喜。</p>

队伍很快来到张俊面前,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一袭红袍,耳边别着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花,遮住了大半面容。</p>

张俊匆匆一瞥,只觉此人面熟。</p>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足足连绵三里。</p>

等待汤饼的间隙,张俊随口问道:“谁人成亲,排场竟这般大。”</p>

“相公不知?”</p>

那摊主面露诧异,旋即恍然道:“相公应当是外地来京述职的,今日成亲的乃是刘都帅。”</p>

刘都帅?</p>

哦,刘仲武家的幼子,几年前在山东平叛时,还与对方在战场上交过手。</p>

摊主卖弄道:“莫看刘都帅只是四品武官,可人家是从龙之臣,随官家起于微末,一路从山东打出来的,与方小娘子的婚事也是陛下钦点,圣眷正隆。况且,刘都帅的舅舅是如今当朝首辅,排场岂能小了。”</p>

张俊点点头,并未说话。</p>

换作以前,他定会羡慕,但此刻心中却很平静。</p>

他乃武人,功名马上取,富贵刀下搏,羡慕有何用?</p>

……</p>

张俊此人有能力,只不过先前性情桀骜,嚣张跋扈。</p>

经过方七佛这一遭,又在大狱中历经磨难,反而因祸得福。</p>

韩桢打算将他丢到河湟,与杨沂中一起经略陇右,为以后攻打西夏做准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