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瑛懒懒地说她没什么不舒服,可是做姐姐的不放心,见她气色也不好,便让环春请太医来瞧,还打算向太后请旨留妹妹多住几日,要给她调理调理,再者家里的事,也要开导她放开些才好。
太医来后,岚琪本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旁等着听妹妹是什么病,不想太医去喜滋滋向她行礼恭喜:“恭喜娘娘,福晋有身孕了。”
“身孕?”岚琪呆呆地望着太医,转身再看妹妹,岚瑛也是呆住,还是环春忙不迭地问太医,“您可瞧仔细了,福晋真的有身孕了?”
太医笑道:“错不了,喜脉是最容易看的,娘娘若不放心,再另请人来瞧一瞧,臣知道这事儿的确要求个精准才好。”
岚琪高兴坏了,既然太医都开口这么说了,她毫不客气地再让太医院派人来,两位太医看过后,又询问岚瑛月信之事,都确诊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孕妇眼下虚火旺盛,需要静养调理,且她昔日被下重药堕胎,身底子也薄,要处处小心才好。
太医们一并随行的太监宫女都得了丰厚的赏赐,岚琪比自己从前有身孕还要欢喜,一直担心妹妹这辈子没有孩子,无法真正在钮祜禄家立足,温贵妃造的孽虽不至于断了钮祜禄家的香火,可却让她的妹妹受一辈子的伤害,终蒙上苍垂怜,经年调理之下,妹妹又有了好消息。
“他可真是赚了,这边我给他怀着孩子,那边搂着新欢乐呵。”面对姐姐笑得花儿一样,岚瑛却气哼哼地说,“我可真不想给他生孩子。”
“不许胡说。”岚琪捂了妹妹的嘴,又怕闷着她赶紧松开,想让妹妹躺下,又怕她透不过气不舒服,手忙脚乱不知怎么才好,正傻乐着,妹妹突然哇一声哭出来,伏在她怀里道,“只有姐姐疼我了,阿灵阿算个什么东西,额娘还总帮他说话。”
岚琪这才冷静下来,搂着大哭的妹妹安抚,心内不禁笑,她们家小门小户,可妹妹也是如珠似宝地被阿玛额娘宠着长大,嫁的男人虽有年龄之差,也因这年龄之差,她这个小娇妻一直被哄着疼着,不管族里的人或温贵妃曾经怎么欺负她,阿灵阿始终把她捧在手心里,如今阿灵阿违背约定收了个侍妾,算是头一回惹她不高兴,小妇人就受不了了。
反观自己,如今年纪见长,反而比从前更爱在玄烨面前耍小性子,遏制不住想要占有他的,说到底,是自己在乎玄烨,而妹妹也在乎阿灵阿,不然就该像布姐姐那样,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管他们有多少妃嫔多少侍妾,和自己想什么相干。
“姐姐,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我不要给阿灵阿生孩子。”岚瑛哭闹不休,可这句话却触怒了岚琪,看到姐姐瞪着自己,她立时不敢哭了,抿着嘴满面的委屈。
“你要阿灵阿赶走那个女人,我也能尽力逼他满足你,可你说不要孩子的话,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岚琪一脸怒意,责备妹妹,“这是上天的恩赐,太医们当年都说你不会再有孩子了,姐姐都不敢想你还能不能有这份福气,这是额娘她为你念了多少经求来的,额娘每次见我提起你的事,都掉眼泪说她没照顾好你,你还敢说这混账话?”
岚瑛一时又哭起来,伏在姐姐怀里不让岚琪训她,岚琪也舍不得再骂她,哄了半天,才听妹妹抽抽搭搭说:“可是我害怕,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晚的疼,姐姐,疼得我都要死过去了。”
彼时被下药堕胎后,可怜的小妇人没有在人前露出半点伤心,坚强乐观地看待一切,连玄烨都夸赞她。可如今得上天赐福再有了孩子,却哭成这样,昔日的伤害终究是种在她心里了,曾经的恐惧加上如今丈夫的背叛,击溃了她一向拥有的坚强乐观。
“下一回再疼,就是孩子出生的阵痛,那时候疼痛带来的是希望是生命,你信姐姐,那份痛会连带着之前的痛苦一同消失,往后连想都想不起来,姐姐生养了六个孩子,现在每一次的疼痛都不记得了。”岚琪安抚着妹妹,欣喜新生命在她腹中孕育,终于哄得她渐渐平静,便吩咐环春派人往家里送好消息。
至于阿灵阿那里,岚琪正经对妹妹说:“眼下皇上带兵出征,于公于私我都不适合宣召外臣入宫觐见,有些话不能当面对阿灵阿说,可姐姐答应你,我会让他想清楚,是要你还是要那个丫头,虽然无情狠心,但那丫头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她让我妹妹不好过了。而你不许再哭闹,等他把那个女人撵出去后,你就回家去。”
岚瑛脸上分明还有泪痕,可毫不客气地说:“那姐姐现在就传话给他,让他立刻赶走那个女人,别想侥幸在府外金屋藏娇,要把那个女人逐出京城,在外头给她找个人家嫁了。”
这话说得十分霸道,连环春都觉得二小姐不像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不想二小姐自己解释道:“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这次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算了,下回他又不知道从哪儿弄个女人回来,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宠我疼我,因为姐姐的关系也不敢把我怎么着,可他嘴馋爱偷腥我也知道,他去外头胡闹我眼不见心不烦,可我既然是一家主母,而且是他当初海誓山盟答应我的,那家里必须我说了算,要不就别过了,他找别的女人给他当家做主去。”
岚琪和环春面面相觑,做姐姐的实在哭笑不得,拧了拧妹妹的脸颊说:“我先头还又为了皇上当初的决定不高兴,心里有些怨怼,现下预备了将来冲他抱怨的话,又给吞回去了。你这么厉害要是叫皇上知道,他又该说我瞎操心。”
“反正这件事我赖着姐姐了。”岚瑛这会儿又软下来,缠着岚琪说,“原本因为战事,我不敢叨扰姐姐,是您非把我接进宫的,这下您别想甩开我了,要么我就回额娘身边去,反正那个女人一天不从钮祜禄家滚出去,我一天不会回去。谁爱笑话,谁笑话去。”
“你这么泼辣,要是生个儿子,将来谁敢把闺女送给你做儿媳妇?”岚琪玩笑着,一面心里已有了主意,等环春找来可靠妥帖的人,亲口一句句教该怎么去向阿灵阿大人传话,岚瑛在边上听得洋洋得意。
倒是环春谨慎,私下与主子道:“二小姐这样,会不会反把阿灵阿大人惹急了?”
岚琪知道环春未嫁人,不懂男女之情夫妻之道,别人不晓得,自己的妹妹她清楚,岚瑛本性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次能闹得这么彻底,妹妹心里就有底,阿灵阿放不下她。如她所说,论公论私,阿灵阿都不敢把她怎么着,之前就天天去岳父家登门道歉,何况如今肚子里还有了孩子,更不怕他不妥协。
隔天岚琪领着妹妹在太后跟前说这些事,太后听得直笑,搂着岚瑛道:“你可比你姐姐厉害多了,男人都爱嘴馋,是该好好治治。”
因太后也知道了这件事,多少传出些话到外头,钮祜禄一族如今不复从前辉煌,岂敢惹怒太后和德妃,族中长辈纷纷给阿灵阿施压,他不得不忍痛割爱把那个新收的侍妾送出京城。但说忍痛割爱,也着实夸张,不过是新鲜喜欢上了一时撂不下,真把人送走了,隔两天他就不在乎了,一听得宫里德妃娘娘宣召他到宫门口接妻子回府,利索地就来了。
环春送岚瑛到皇城门下,远远看到门外头阿灵阿大人殷勤地要搀扶二小姐,二小姐傲气十足很是霸道,不知夫妻俩说什么话,阿灵阿大人点头哈腰地笑着,夫妻俩瞧着挺好的,等环春回来原样儿告诉主子,岚琪直摇头:“小丫头越发轻狂了,可又能怎么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闹去吧,小日子吵吵闹闹的才亲热。”
不论如何,这件事有了妥善的结果,而且妹妹再次有身孕,那几天岚琪心情极好,可十来天后前线传来战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震撼她的心,虽然玄烨说过不论前方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要惊慌失措,可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不到。
那几天,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安北大将军常宁帅右路兵马最先在乌珠穆沁与噶尔丹对阵,清军大败。噶尔丹带兵长驱直入,一直打到离京只有七百里的乌兰布通,甚至已然一副胜者的姿态,派使者威胁清廷交出他们的仇人。
七百里,策马日夜兼程,两三天就能到帝都的距离,昔日三藩最张狂的时候,也不曾逼得这么近,一时人心惶惶,都害怕再吃败仗噶尔丹就要打到京城,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谁都知道不吉利。
不想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时候,一道更坏的消息从前线传来,皇帝竟然在前线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