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闻言,低头看怀里的小外孙女,孩子正欢喜地冲她笑,自己也禁不住跟着孩子一道笑起来,对女儿说:“环春回来告诉我,小娃娃和你长得一摸一样,我还不大信呢,如今才信了,抱着她好像抱着你小时候。”
温宪逗逗女儿,自己又像个孩子似的依偎着母亲撒娇道:“若是我小时候能养在额娘身边,是不是现在一切又会不同?”
岚琪道:“大概你的性子会不同,都说性子是天生的,可皇祖母那样宠溺你,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这样长大,你的性子若不同,就算是一样的境遇,结果也会不同。”
“是呀。”温宪长长一叹,伸手轻轻点女儿胖乎乎的小脸蛋儿,笑着说,“额娘放心,我不会像皇祖母那样宠爱我的孩子,我也知道那样不好。”
岚琪却说:“你若不好早就被宠成坏孩子了,我的女儿怎么会不好?是命运弄人,既然命运已经如此,照着你想要的将来过下去,有阿玛额娘在,什么也不要怕。”
温宪连连点头答应,可母亲眼底有散不去的愁绪,她忍不住揉揉额娘的脸说:“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缺,额娘不必守着我,您若是惦记皇阿玛,就回京吧。”
岚琪苦笑:“行宫里还有其他娘娘在,额娘怎么好自己离开,额娘是惦记你皇阿玛,可没到了要赶回去看他的地步,他有他要忙的事。而是……”她轻轻一叹,道,“你知道我们正在等待怎样的未来,额娘虽然抱着平常心,可这条路会很辛苦,额娘不怕你哥哥不能坚持到最后,额娘怕他经历一切坎坷后,不再是现在的四阿哥。”
“现在的四阿哥?”温宪听不明白。
“额娘跟了你皇阿玛三十年,这三十年他变了多少你们知道么?”怀里的孩子咿呀几声,岚琪赶紧拍哄她,而后笑,“你阿玛对我的心意从不曾改变,可是他身为背负江山天下的皇帝,脾气、手腕、心胸等等改变得太多,他肩上的担子太重。”
温宪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却觉得,若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命,就更不是额娘能左右了。您连我这个闺女的命运都无法照所想的改变,哥哥若真是帝王命,岂容得您插手?虽说是皇阿玛选中了哥哥,可哥哥若真有帝王命,那和皇阿玛一样,是天命之子。皇阿玛幼年那么坎坷,那会儿谁把他放在眼里,与其说是太祖母选中了他,说到底还是老天爷吧,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
岚琪听女儿这番话,不知为何心里很舒服,原本这是把一切寄托给神明的毫无责任的话语,人往往在对眼前无能力为或对未来恐惧时,才会寄望于神佛保佑,岚琪却把这件事揣在自己身上,现在依着女儿的话,放开一些,心境果然就开朗了。是啊,儿子若真是帝王命,岂容她左右?
如此,京城里虽已办起恭亲王的身后事,岚琪和佟贵妃几人却依旧停留在承德避暑,天气炎热大家各自在宫室中不出门,岚琪行踪隐匿,都以为德妃娘娘也在自己的宫里歇着,却不晓得她隔三差五就离开行宫去看女儿和外孙女,这一个月过得充实幸福,不知不觉,已经在六月末。
然而恭亲王离世不足一个月,又有噩耗传来,同样久病的裕亲王终究没能挨过这个夏天,在六月二十六薨了。消息传到承德,佟贵妃与岚琪商议,说太后疼爱裕亲王,这下不知该如何悲伤,她们还是回去伺候的好。岚琪早已归心似箭,纵然舍不得女儿,想想京城里那么多的事,的确不放心他们父子还有老太后,一面答应了佟贵妃,一面与女儿依依惜别。
而温宪果然不愿回京,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安宁的承德慢慢长大,母女俩自此离别,约定好明年夏日再见。
可就在妃嫔们赶回京城的途中,消息传来,索额图被皇帝抄家圈禁,其党羽遭革职或处死,裕亲王离世不过几日,京城里最最动荡的不是丧事,而是赫舍里一族的彻底垮台。就连不问政事的佟贵妃都紧张兮兮地问岚琪:“咱们回去,太子还能在毓庆宫吗?”
事实上,赫舍里一族兵败如山倒,表面上看起来,却是对太子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毓庆宫里一切照旧,皇帝依然委任太子去做一些可以替代自己的事,如恭亲王、裕亲王的身后事,基本都交付给了太子。在动荡的日子里,胤礽每天都很忙碌,好像是皇帝故意这么安排,不让他有一刻工夫去思考外祖家颓败的事。
可他总有喘息的时候,可喘息时才明白父亲为何让他那般忙碌,正因为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他都会恐慌胆颤得濒临绝望,恨不得死了才是解脱。毓庆宫的气氛一落千丈,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知道明日是不是就会被扫地出门。太子妃每天都顶着一张石雕一般毫无表情的脸,侧福晋侍妾们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惹怒她,就是底下的宫女太监,也担心若是太子倒台,他们会跟着陪葬,每日求神拜佛,希望太子能渡过难关。
诸位阿哥们旁观此事,伯父叔叔的身后事略略给太子搭把手外,再不敢多亲近太子,皇帝打压赫舍里一族,看似无声无息,实则雷厉风行手腕狠辣,说不定他现在毫无动摇太子之心,突然某一天就宣布废太子,越是传言纷纷时皇帝越不照着世人的心思来,就是这看似太平无事的时刻,他指不定就会突然起意,宣布废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