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笑道:“嬷嬷还多陪了皇上十几年呢,你若是硬朗,可别丢下我的胤禛胤禵,说好了,挑你喜欢的去养老啊。”她说着,不免又咳嗽,直咳得精神倦怠,众人怕是外头飞扬的柳絮惹的,又七手八脚来把主子搀扶到屋子里,她便靠在明窗下,身上沐浴阳光,脸挡在阴暗里,精神果然清爽些。
环春屏退了旁人,端汤药来喂主子吃,一面继续方才的话,她虔诚地说:“奴婢虽然知道你舍不得万岁爷,可若将来真有那一天,您舍得阿哥们孙儿们吗?若是咱们四阿哥……”她顿了顿,低语一声主子您明白的,才继续说,“真到那时候,您不帮着扶持些?”
岚琪皱眉吃着药,嫌一勺一勺太折磨,自己端过碗来一口气饮下,苦涩得舌头都麻木了,还有呛鼻得气味引得人恶心,她软软地跌在靠枕上,任由环春为她擦拭嘴角,好半天才缓过气说:“我没有指点江山的本事,也没有扶持帝王的魄力,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这辈子的福气太满太满,太皇太后和太后那样晚年的福气,能免就免了吧。哪怕我操劳一生,只要能给我攒着一些留在下辈子用,让我再遇见皇上就好。”
环春见主子目光晶莹,似有泪花闪烁,她静静地等在一旁,果然不久就见娘娘落泪,久病的人精神脆弱,娘娘每一天强撑着也实在不容易。岚琪则哽咽:“你说孝昭皇后和孝懿皇后,她们病着的时候到底怎么想的,孝昭皇后那句话,我至今想起来心里还打颤?”
“您可别胡思乱想。”环春心里扑扑直跳,那两位都是病了再不见好的,主子这不过是拖得久的折磨人的小毛病,不至于伤了性命,可她若忧思成疾,反而要惹大祸,赶紧劝道,“不管那二位怎么想,您这样子叫万岁爷听见,又该挨骂了。”
岚琪却含泪咕哝一声:“他只会欺负我。”
且说温恪公主,嫁博尔济吉特翁牛特部郡王,封和硕公主,是日在京城礼成后,一月后便要离京。可婚礼之后两天,皇帝突然说要亲自送公主往蒙古去,皇帝嫁了那么多女儿,还是头一个亲自送嫁,却不知皇帝对温恪区别对待,是顾及宜妃的颜面,还是看在早故的敏妃面子上,不过此次婚礼,皇帝给予了翊坤宫诸多照顾,也难得让宜妃娘娘扬眉吐气一番。
又因德妃久病在畅春园,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少了她,难得没有人的光芒盖过自己,莫说宜妃,就是其他人也舒口气,若是有恶毒心眼的,都盼着德妃病在畅春园里别再回来了。
可就在决定要御驾送亲的这天夜里,圣驾乘着月色从紫禁城来到畅春园,玄烨扬尘带风地进门时,岚琪正在吃药,一见他赶紧把药大口吞下,先自己说:“可别找茬,这几天我好着呢。”
但话说完,就是一连串地咳嗽,环春几人笑着退下,玄烨心疼地到她身边说:“这些药别吃了,吃也不见好。”
岚琪倒是老实:“不成,药不吃病得更厉害,这几天觉得好多了,这服药挺管用的。”
玄烨说:“我听几个洋大臣说,你久咳不宜窝在屋子里不动,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散散心,闷在家里心情不好气息也短,只会病得越来越厉害。你看这几个月,你连瑞景轩的门都没踏出去。”
岚琪想想也是,她看着虽然不差,可身上没力气,走出院子里去晒太阳,都一步一颤的,也是因此心情总不大好,太医说没事,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
“朕送温恪出嫁,你随朕一道去,眼下正是草木丰茂的时候,各地风光美不胜收,去看看春色,心情就好了。”玄烨将她鬓边的发丝抿到而后,一缕银丝透在其中,他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根本不在乎岁月的沉重。
岚琪胆怯:“我怕我走不动,难道送亲的队伍,为了我一拖再拖?”
玄烨笑道:“还有好些日子才动身,明儿起不吃药了,让环春陪着你现在园子里逛逛,朕过几日就回园子里,天天陪你走。”
岚琪见玄烨兴致盎然,为自己的病操心如此,实在不愿悖逆他,终于笑着答应:“我听你的。”
这一晚,皇帝没有留在畅春园,连夜又赶回宫里,可并非他不想留下,而是宫里出了事,延禧宫里良妃的茶水宫女,好端端地竟然被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