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淇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弘治帝那边行不通,不妨趁着朱厚照年轻,把开海禁、建海军,引领大航海时代的想法一股脑灌输给他?
但陆淇明白,这个时代的人们思想太过于固化,长久以来天圆地方、华夏居中央的理念深刻影响着代代统治者。要想博得朱厚照的支持,必须潜移默化地改变他。
走到桌边提起笔,陆淇开始绘制一大张简单的地图,从一旁的棋盘上取下棋子,洋洋洒洒地开始书写规则。
“陆侍读,你这是……”朱厚照把脸凑过来念道:“天下富翁?这是什么?”
陆淇神秘一笑:“这是微臣在南边学来的一个新式游戏,您瞧!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满天下跑的商人啦。
这是咱们要去的地方,从豫州、青州直到翼州、兖州。咱们每人一开始能从钱庄里得到二百两银子,行一步都要掷骰子,得几个数就行几步。
在某洲落脚便可买地、建造客栈。路过别家的土地时要缴纳过路费,如此种种,规则都在这里。”
朱厚照饶有兴趣地看罢规则:“这个游戏还得许多人玩了才有趣儿,刘瑾!你们几个都来看看规矩,读熟了便随我一起玩!”
东宫里的太监大多都识字,很快第一局便开始了。
“哈哈哈,给银子,都给银子!”
“哎呦,老奴手里只剩这二十两,敢问太子爷,能不能先赊着呢?”
第一局,太监们都不敢买地,朱厚照收过路费收了个盆满钵满,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局,有几个机灵的太监开始理解游戏规则,只要不断买地、建房,就能赢得比赛,最后把地图摆得满满当当。
陆淇随之又推出了高利贷、公开拍卖、投标竞价、破产等等玩法。
朱厚照完沉迷其中,玩得不亦乐乎,连饭也不待见吃了。
“哼哼,刘瑾你的家底没我厚实,纵是借高利贷,这次兖州我也势在必得!”朱厚照眉飞色舞道。
刘瑾一摊手:“老奴算是明白了,这高利贷不可多沾呀!刚才老奴还万贯身家,也抵不过利滚利,最后银子都让钱庄赚走了!”
“是啊。”朱厚照摸着下巴:“刚才那局,我本也无需借什么高利贷,但眼土地近在咫尺,便忍不住心里痒痒。
毕竟机会难得,多几百两银子,便能多占一块土地,只要把你们都挤死了,哪里收不回利息银子呢?”
说着,朱厚照突然愣了一下,他仿佛模糊地触摸到了什么真相。
陆淇喝了口茶水:“是啊,这游戏虽然展示的是垄断的危害,但也讲出了土地兼并的真相。”
朱厚照把棋子抛到一旁:“什么意思?”
陆淇慢慢坐直身子:“太子爷玩的这场游戏,无论是投骰子的运气也好,借高利贷被钱庄收割也好,太子刚才在投标时偷偷贿赂微臣也好。
种种手段之下,小商人本就难以与大商人竞争,大多被挤兑而死,最终所有土地都被大商人垄断。商业如此,旁的行业难道不是吗?”
“旁的行业……”朱厚照喃喃。
“譬如农业,大地主挤兑小地主,小地主挤兑自耕农。”陆淇问道:“会如何呢?”
朱厚照一点就通:“那就会像游戏里那样胜者通吃!有地的越来越有,没有的越来越穷!原来如此,这就是汉书中说的‘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吗?”
“你回想回想,刚才见刘瑾他们赢了,你心里如何感受?这只是局游戏,玩罢了你还是太子。
但若你是自耕农,被大地主挤兑,你便没了活路,你会如何?愈来愈多的自耕农活不下去了,又会怎么样?”
“那就会……那就会。”道理越辩越明,朱厚照霍然站起,双眼带着熊熊烈火:“像太祖皇帝那时一样,流民遍野,百姓们揭竿而起,天街踏尽公卿骨!”
“呸呸呸!”刘瑾忙四下里看看:“这不吉利的话可千万别说!你们几个小奴才,谁要是敢把这些话儿传出去,咱家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小太监顿时捂住嘴,噤若寒蝉。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古来便有明君圣主遏止土地兼并,就是看出了其灾难性的一面。”陆淇点了点桌上的书本。
朱厚照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挺直腰身,朝陆淇拱手施了一礼:“陆侍读,你比那些大学士们擅做先生!
多谢教诲,我朱厚照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