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计划其实是为了回报卡列宁之前的关心。
不是只有卡列宁才挂心那个舞会的,安娜自然也是。只是,这份挂心,她不打算让别人都知道。
从马车上下来,在他们回到屋子里卡列宁去书房寻找一份文件的时候,安娜悄悄地准备了一切。
待卡列宁回到卧室的时候,做妻子的双手背在身后,正瞧着他。
“怎么了?”卡列宁问道,他还穿着那套礼服,衣服比平日里看上去更加得华美,但一丝不苟的扣子还有下摆都显得那么严谨,说明男主人并没有变化。
在外人面前,卡列宁的发问总是习惯性地微微昂着头,右手会略微攥起来,好像随身准备整理自己的衣摆以保持体面。
而在安娜面前,这矜持冷傲的态度就变得像是柔和的小羊一样。
在发问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走向自己的妻子,眼神会平视她,睫毛掩映下的蓝色眸子显得格外地专注。
安娜总是无法抵挡这一切。
那专注的表情,还有随之而来的低低的嗓音,一切都显得十分迷人。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大部分时间内会让卡列宁变得措手不及,而又无法把这个人冷淡地归属到某种需要划分距离的名单上时,那就是他的妻子了。
所以,在那朵吻像蝴蝶一样,在烛光中,翩跹到他唇角的时候,卡列宁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熟悉之后,又轻轻地回吻了回去。
做丈夫的把绅士的精神贯彻到了生活中的每个角落。那些克制的亲吻纵使让人觉得有些遗憾,但那些专注的神情还有偶尔瞥到的,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中缱绻的温柔还是足以弥补一切了。
安娜后退了一步,一双灰色的双眸变得闪亮,好像藏了星星在里面一样。
她原本搭在肩膀上的,暗红色的绸缎披肩现在滑落了下来,露出两条细细地吊带,绕过锁骨的方向,在温润的肌肤上静静地停留着。好像织物本身的柔软都是染上了肌肤的润泽感一样。
卡列宁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他几乎想要抬起手去细细地抚摸一下妻子的肩侧,但他所遵守的礼仪还是制止了他。
卡列宁略微抬眸,望着妻子的笑容,猜测道:“你想要给我看什么?”
听到卡列宁的话语,安娜的笑容变得更大了。她几乎想要再给对方一个吻。
“这多神奇啊!”她想。在几个月前这位先生可从不能领会这些情趣的含义。与其浪费时间去猜测,不如通过他那颗聪明的大脑自己想出来,又或者,告诉她,这种浪费时间的举动他并不明白有什么意义。
“是的。但不是要给你什么,亲爱的亚历克塞。”安娜笑着说,她一手整理了一下披肩,一手拉着卡列宁的手,边走边说:“我们到阳台上去。”
阳台原本是非常中规中矩的。
这里有着不错的景色,但在长达二十几年的时光中,都没有人会去欣赏它们。而自从这的女主人来了以后,阳台好像是被用心装点了的贵客一样。
葱郁的植物已经成熟了起来,绕着墙壁努力地攀岩着,在白色的栏杆上面寻找了最合适自己的位置,静静地环绕着。有的努力的藤蔓已经骄傲地开出了花,比不上玫瑰的热烈,却也颇为美丽和赏心悦目。
安娜让人在这里放置了圆形的桌椅,细颈花瓶里面放着两朵洁白的山茶花,像天鹅一样优雅地垂着颈项。
花瓶的旁边放着两瓶酒和两只透明的高脚酒杯。
安娜走到桌边,葱白的手指尖在两瓶酒身上划过,然后歪了歪头问:
“红酒,还是它?”
卡列宁眉头轻皱,然后道:“你不喜欢喝酒。”他用的是肯定句。
“是啊。”安娜依旧微笑。
“但是我今天想和你喝。”
她看上去有些脸红,却强装镇定。
“这是回礼。”
“回礼很重要。”她强调了一句,脸色看上去有点越来越红了。
卡列宁知道了这指的是什么,他眼神在花身上掠过,然后没再反对,而是坐下来。
“还是我来选吧。”安娜宣布。
“这是我的,这是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要公平分配不是吗?”
卡列宁接收到来自妻子的询问信号,然后略微点了一下头。接着,那预想中的笑容果然出现在了妻子的脸上。
玻璃酒杯中是两种颜色不一样的好看的液体。
一杯深色,一杯浅色。
安娜坐在卡列宁的对面。
和平常用餐的餐桌不一样,这种小巧的圆桌就像是一把雨伞一样,最多可容纳两个人。多一个人就无法照顾好了。
现在,安娜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轻易地够到对方的脸。
她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酒的滋味说不上好,对于不喜欢的酒的人而言,丹宁的味道像是纯粹为了衬托食物的美味一样。
但是卡列宁不一样。后者虽然并不嗜好这杯中之物,可是很明显,卡列宁懂得品尝酒的滋味。
在放松的状态下,卡列宁蓝色的双眼会微微眯起,时不时地喝一口,酒水会随着他吞咽的动作,缓缓地滑入喉部,那个时候,喉结会像某种可爱的东西一样,顺滑的滚动几下,再接着,酒水的味道就带着口腔中的温度下滑到了更里面的地方。
安娜放下酒杯,双手交叠着,修长的手指搭在小臂上,如嫩藕一般。然后她好奇地问道:“亚历克塞,你第一次喝酒是在什么时候?”
“七岁。”
“好喝吗?”
“不是很好的回忆。”
安娜笑了起来,右手撑着脸颊继续发问:“为什么?”
卡列宁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我照例去我父亲的书房,而他显然忘记了我会在那个时候找他。我进去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然后他给我倒了一杯酒。”
“没有检查我的课业,他给我喝了一杯酒,并且坚持要我部喝下去。”
“你,喝了吗?”安娜的手放了下来,微笑的神情离开了。
卡列宁的神情略微怔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是的。”
他长长的睫毛想要遮掩一下自己的神情,但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被人轻轻地握住。
“那真是个糟糕的回忆,但今天的回忆至少还是令人愉快的,不是吗?”
“是的。”卡列宁回答道,隐约带了点轻松的笑意。
因为这个小插曲,安娜开始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讲着最近发生的趣事。而卡列宁,他好像重新变回了那个沉默的男人,只是,眼神之间,随着时间过去,温柔的神色却更加深刻。
待到安娜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要醉倒的时候,卡列宁也有些薄醉。
她看到男人本来端正的姿势,现在已经以一种略微有些闲散的姿态坐着了,而他的眼神,不管安娜讲到了多么有趣的地方,始终都只是注视着她。
这神情让安娜本来有些绵软的身体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冲动,她半站了起来,手里的披肩滑落了下来,露出大片月光一样的肌肤。
她跌跌撞撞的走过去,就在她要摔倒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捞住了她。
“接住我了。”安娜笑着说,语言还算连贯,眼神却已经有点飘忽了。
她随着卡列宁的力道坐了下去,有一点点天旋地转,一抬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以非常暧昧的姿态。
但这会儿她已经不会脸红了。
酒精让安娜觉得轻飘飘的,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是,怀里的温度,却让她觉得安心。
“你醉了。”安娜镇定地抢先说道,一双眼睛望着对方,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
在瞧见卡列宁脸颊上因为酒精而晕染出的淡淡红晕时,她又笑了起来,忍不住就说:“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喝酒吗??”
“为什么?”陷入薄醉的男人难得的露出了温情的态度,右手在女子的头发上轻轻地抚弄着,看上去似乎并不介意女子的醉态。
安娜半眯起眼睛,在享受了一会儿这种抚慰后,她靠近对方,在卡列宁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为了把我自己送给你。”
在察觉到被抚弄头发的动作停止了以后,安娜移动了一下身体,微微仰起头。
她这会儿看上去又好像一点都没有醉,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回答一样。
两个人的脸离得异常的近,呼吸之间,仿佛有什么情思织就的东西在视线中密密地缠绕了起来。
嘴唇渐渐地要碰到一起,安娜看到卡列宁的眼睛,变成了更深的蓝色。她知道这代表什么。
那略薄的嘴唇在安娜的眼前渐渐地变成了某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东西,所以,在理智阻止以前,安娜已经眨了一下眼睛,凑上去,轻轻地用舌头在那唇纹浅淡的下嘴唇上,舔了一下。
然后,在她想要移开的时候,卡列宁的手已经阻止了她。
接着,嘴唇压了下来。
安娜的手被压在桌面上,无意识间碰翻了酒杯,澄澈的液体在浅色的桌布上晕染开来,然后随着桌角的垂坠感,在地上溅落成不规则的水滴形状。
醇厚的酒香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夜色越来越深,星星和月儿好像都在悄声说着什么。
安娜听到卡列宁说了什么,但她有些辨不清了,只是,那一定是她想要听的话语。
“我爱你,亚历克塞。”
“是的,我也爱你,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