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也想看看，你的身上，究竟藏匿着多少枚碎片。”</p>
“快去呀，少皇兄长！”</p>
夜雯妃笑嘻嘻，作势推攘。</p>
“哗——”</p>
在她冰冷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自己的祭袍前，夜寒君已经抬起脚尖，一步一步走向夜英。</p>
随着他的移动，王座之上，个别闭目假寐的古老生灵，也都一个个睁开眼帘，露出了意味难明的目光。</p>
“咚——”</p>
“咚——”</p>
“咚——”</p>
越是靠近，两米有余的弓盒，竟如连绵的山川一样浩浩荡荡。</p>
内心深处，原本已经破碎的渴望，又像是春风吹又生的火苗，再度燃起。</p>
“给我稳住！”</p>
夜寒君暗中大喝，以惊雷之声压制灵魂层次上的觊觎。</p>
于是，躁动感再次减弱，镇狱祭袍从他的身上褪去。</p>
一件朴素而又简单的袖袍下，暗红色的护甲犹如红龙的鳞片，密集而又森严，透着无可匹敌的威势。</p>
“咔擦——咔擦——”</p>
万众瞩目中，弓盒居然颤抖起来。</p>
五枚、十枚、十五枚……整整三十二枚神弓碎片，如同破碎的刃尖，齐刷刷冲入盒中的微缩世界。</p>
“三十二枚？！”</p>
王座之上，有守护圣灵惊呼。</p>
大惊之声，亦如雷霆灌耳，震得脑瓜子嗡嗡作响。</p>
“自始祖陨落，神弓碎片遁入大墓之中，每一个纪元的初期，可有族人带出过二十五枚以上的碎片？何况是三十二枚！”</p>
“这这这……神乎其神，难以置信！”</p>
有一个背负着斧头的虫类圣灵，哐当一下起身，脑袋撞在另一头圣灵的身上，发出铁块碰撞的闷响。</p>
但它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的，以越来越兴奋的口吻，絮絮叨叨：</p>
“这是历代之最啊！仿佛能看到夜氏中兴的希望，摆在眼前，触手可得！”</p>
“但可恶又可气的是，此子还有劫难未度！”</p>
“若是葬于天道之手，忙忙碌碌，又是空欢喜一场，结局之悲凉，惹兽垂怜，惹人哀叹，何其不幸！”</p>
暗影晃晃，魔影重重，情绪骤然高亢的守护圣灵，数量不菲。</p>
夜寒君大致能瞧见它们的轮廓，超过一半都是陌生的，疑似夜氏从各个地方找来的援兵，共同坐镇祖城，齐心协力守护族群。</p>
然而，他不能言，不能语，唯以沉默回应。</p>
倘若这些圣灵知道，三十二枚其实是表象，他在墓中所得的碎片超逾千计，那又当如何？</p>
倘若知道，就连修罗弓的残灵·夜天子，也入驻他的血肉，暗戳戳肩负着族群的使命，它们会兴奋到发狂吗？会激动到流泪吗？会有绝境逢生的振奋和喜悦吗？</p>
——夜寒君不知道。</p>
他只知道，这些隐秘，如今只能封印在他的脑袋里，神不知鬼不觉，由他一个人消化。</p>
“好！”</p>
“好好好！！”</p>
沉默中，夜英黯淡无光的瞳仁，爆发出无尽的神芒。</p>
她一连道出四个好字，捧着弓盒的手掌，不停地颤抖。</p>
“历史之最！青史留名！”</p>
“夜氏后人·夜寒君，于新生宙第二纪元，入祖墓！成少皇！功勋卓著！”</p>
“若能熬过天劫，斩断一切的枷锁和阻碍，当入族长候选人之列，保我夜氏，万万年不朽！”</p>
此言一出，满座爆发前所未有的哗然。</p>
夜莫愁、夜奇玉，以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凝望夜英的面庞。</p>
夜霓裳挑起右边的眉毛，目中之精芒，若黑夜之繁星，闪闪发亮。</p>
“压力突然好大……”</p>
愣神的夜雯妃，回过味来，以肩膀撞击夜流萤的胳膊，偷偷摸摸道：</p>
“喂，你哥哥要起飞了。”</p>
“族长候选人，一般只有圣人才有资格入围。”</p>
“少皇加上修罗之子，这样的身份虽然华丽，可没有成圣前，原则上也不予认可。”</p>
“夜英圣祖，宁可为你哥哥打破规则，也要许下这样的承诺。”</p>
“足以看出，在她心目中，你哥哥的分量究竟有多重要。”</p>
“废话。”</p>
夜流萤翻了个白眼，对于这个尚未大成的少皇，没有丝毫敬畏之心：</p>
“开创古今以来的奇迹，这样的成就当真达成，放在哪里不是宝贝？”</p>
“你们都在期待他踏出那一步，可我却觉得，这条路每一步都很凶险，根本没有独善其身的办法。”</p>
“倘若夜寒君真的成了天底下独一无二之人，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乘风圣祖，还未走到终极，就被封神之胎不择手段加害？”</p>
夜流萤没有压低嗓音，夜雯妃清楚的听到了，其他的族人也一个不落的听入耳中。</p>
然后，恍惚之色，成片成片浮现。</p>
是啊，若真走到那一步，夜寒君的成就，怎会弱于契约究极闪光的夜乘风。</p>
连他也没能幸免。</p>
再来一个这样的人物，以夜氏如今更加衰败的族力，当真保得住吗？</p>
“老妪不想议论这个话题。”</p>
夜英缓缓将弓盒，交由一团蠕动的阴影，转过身来，面露一缕凶光：</p>
“老妪只能保证，这个纪元，若无冠位和封神续命，我夜氏将燃尽最后一滴魔血，将那些屡屡触犯我等的敌族……全都拉进坟墓。”</p>
氛围——又一次沉重下来。</p>
躁狂的守护圣灵，一个个坐回王座，一言不发。</p>
王座之下，夜秋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小声问道：</p>
“圣祖……百年一晃，我族的处境更加不妙了吗？”</p>
“召开族会，就是为了让你们了解最新的消息。”</p>
夜英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面无表情道：</p>
“血巫神死了。”</p>
“祂本就是重伤加上衰老之身，以沉睡吊着一口气，以此坐镇冥灯深渊。”</p>
“于我夜氏而言，祂是值得信任的最强盟友，也是我冥灯最后一尊封神之胎。”</p>
“但千算万算，祂熬过了宙元之劫，却没能熬过更弱的纪元之钟。”</p>
“钟声没有斩祂神魂、屠祂神脉。”</p>
“然而牵一发动全身，旧有的伤势被勾动……自神陨之日起，无日城以外的地方，血云遮月，血雨磅礴，已经持续四十九年，依然没有平息的迹象……”</p>
“不会吧……”</p>
夜秋果惊呆了，剧烈收缩的瞳仁，如针尖一般小的可怜：</p>
“血巫神死了？”</p>
“冥灯深渊的守护神灵……就这么陨落了？”</p>
“我们进入大墓，这才百年，怎么一出来……天都变了？”</p>
夜傲白、夜不群、夜布衣、夜灵舞……每一个少王都是如鲠在喉，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p>
“圣祖！”</p>
夜奇玉目光阴郁，突然露出寒潭般的冷酷，一字一顿道：</p>
“这是否意味着，针对我夜氏发起的战争——势必提前？”</p>
“我族还剩下多少准备的时间？我们还有多少成长的时间？请您确确凿凿告知，不要再隐瞒我们！”</p>
“圣祖，我也想知道。”</p>
夜莫愁瞳仁中的灭字，忽闪忽灭，惨烈的煞气如山壮烈：</p>
“不到圣位，根本没办法参与这场劫难。”</p>
“既为皇者，大敌当前，我不想忍气吞声。”</p>
“若是时间紧迫，任何不择手段、有损阴德的突破方式，我也愿意承受！”</p>
“有心了。”</p>
夜英顿了顿，缓缓吐气道：</p>
“能有这份觉悟，无愧于夜之姓氏，无愧于你们体内流淌的血脉。”</p>
“这百年，派出探查的圣灵，或有伤残，或有折戟。”</p>
“每一个迹象都在表明，红尘深渊——我夜氏永远憎恨厌恶的敌人，正在凝结兵力，随时有可能攻打过来。”</p>
话落，远比夜莫愁更加恐怖的杀意，从夜英佝偻的背脊里涌出。</p>
她咧嘴，阴冷的笑容扩张之时，就连执掌冰系权能的夜雯妃也缩着脖子，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