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p>
三轮镰刀形状的冥月，骤然熄灭。</p>
伫立在无日城的生灵们，无论是人类还是眷灵，刹那之间，只觉得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喉咙，胆敢尖叫——哪怕是发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声响，那只手掌也会拧断他们的脖子，赐与他们最终的死亡。</p>
纪元更迭……开始了！</p>
这一刻，永夜降临，万籁俱寂。</p>
然而夜英、夜柔风等圣人，迟迟不见星光绽放。</p>
以往的每一次纪元转换，荒芜之地可能孕育勃勃生机，低矮平原屹立雄壮山峦……诸天万界都会诞生千奇百怪的奇异景象。</p>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改天换地”。</p>
幸运的生灵会获得赐福，延续寿元、提升位阶，轻而易举。</p>
遭到天地唾弃的生灵，譬如活得太久占领太多资源却迟迟不肯死去的老家伙，亦或是灾、邪、荒这样的恶兽，天道会予以审判，帮助它“解脱”。</p>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p>
万众瞩目下，深邃夜空，无边寂寞，仿佛潜藏着足以扭曲灵魂的大恐怖。</p>
“当——”</p>
第一道钟声响起，不待众生回应，第二道、第三道……如同湍急海浪在背后推动，凶猛而迅疾的冲击灵魂。</p>
无日城一片静默。</p>
圣人与孩童一般，漆黑眸光中失去神采，魂魄游离天外，久久回不过神。</p>
“有些蹊跷……”</p>
血巫神王保持绝对的清醒，下意识用巫族的语言低语道：</p>
“天道不降恩赐，十分正常。”</p>
“不降刑罚……这是为何？”</p>
“会不会是巫神大人，证得神位，从而振兴族运？”</p>
巫血璐摆脱僵直状态，冷静分析道：</p>
“夜氏传承太久，天地不喜。”</p>
“但你终究是新晋巫神，代表冥灯，倘若刚刚证道就降临杀机，苍天要是有面子，恐怕挂不住。”</p>
“还是有些奇怪……”</p>
血巫神王并没有轻易接受巫血璐的判断，十根血指点落虚空，似在推演天机。</p>
恰逢钟声落下最后一响，祂睁开眼，血光从瞳仁中射出，若有所思：</p>
“或许是冥灯被封，此地成为法则真空地带，短暂的不纳入天地的考量。”</p>
“所以这一次纪元之钟，冥灯既无机缘，也无灾祸，四平八稳，顺利安度。”</p>
血巫神王话锋一转，赤血眸光对着重新亮起的镰刀冥月，俊逸之容，万般凝重：</p>
“接下来，才是抉择宿命的时刻！”</p>
“封印……正在快速瓦解。”</p>
“庇护冥灯深渊的屏障，至多百息就会完全消失。”</p>
“以我之目力，已然能感应到，冥灯之外似有真神盘踞，气焰如怒海蛟龙，不可小觑。”</p>
“嘿！看来一万年，这般岁月，还不足以让诸天万族遗忘冥灯！”</p>
伯特纳尔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样貌，此时嘴角翘起，一对金色的獠牙，熠熠生辉：</p>
“小丑皇既死，红尘深渊理应不足为虑。”</p>
“云海那边，失去光巫神，巫之神格又留在冥灯，想来也构不成威胁。”</p>
“剩余的，大概还是劣土深渊较为棘手。”</p>
“劣土大帝是赫赫有名的一冠双神，执掌污秽法则，若是由祂领兵攻打，冥灯之劫难，仍然是凶多吉少。”</p>
老妪模样的夜英，悄然握住一枚兵刃，一边检查刀锋上密密麻麻的豁口，一边淡淡道：</p>
“如果横竖都是死，死于战场，死于栖土，问心无愧。”</p>
“不过……柔儿，你应该有做额外的应急准备吧？”</p>
“嗯。”</p>
夜柔风颔首，波澜无惊：</p>
“会有几位擅长速度或者空间法术的圣灵，带着一批孩子，出逃冥灯。”</p>
“无论是夜氏还是三咒鬼僧、血巫族，只有还有后人活着，那就是斩不断的希望。”</p>
“这一次，他们是生派，我们是死派。”</p>
“夜氏十三万年，大起大落不断，这一个万年是释天老祖强行续上的，下一个万年，即便蚍蜉撼树，也比坐以待毙来得宽心。”</p>
“如此安排，已无后顾之忧。”</p>
夜英咧嘴，露出稀稀落落的残牙，笑容冰冷：</p>
“老妇我啊，这辈子也早早的活够了。”</p>
“本来上一次就该坦然赴死的，释天那小子，非要抢在我们的前头，叫我们这些老不死，十分没面子。”</p>
“如今敌军压境，战斗必不可免，那就叫老妇我再瞧一瞧，临死之际……能不能再杀一头半神！”</p>
夜英说这话时，浑浊的眼球恢复清澈，四肢和躯干犹如回光返照一般，重新变得挺拔有力。</p>
身畔悬浮的几件残器，也不约而同的释放桀骜之意，掩盖在岁月下的锋芒，又一次重现世间。</p>
“冥灯听令，全员戒备！”</p>
“有红尘和云海的前车之鉴，这一次还敢来犯的敌人，必是豺狼虎豹，见了面，需用尽全力宰杀！”</p>
“是！！”</p>
无日城上上下下，虽然绝大多数人难掩眸光中的惊慌和惧怕。</p>
但他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按照事先的演练，分散到各个掩体之间，最大程度做好迎战的准备。</p>
“不对……盘踞冥灯外面的敌神，数量有些诡异……”</p>
随着百息的时间越来越接近，血巫神王由一开始的水波不惊，变得惊疑不定：</p>
“一、二、三、四、五……怎会这样？”</p>
“劣土大帝那边，算祂三尊神级战力……”</p>
“可我若有若无感应到的封神气息，多达十余种……”</p>
“冥灯以外的大世界，到底有多少神族对我冥灯虎视眈眈，刚刚解封，就想着群虎入羊群，共同分食？”</p>
“什么？！”</p>
伯特纳尔大吃一惊，顾不上用敬称，表情夸张道：</p>
“小夜，莫不是欺诈类的诡术？”</p>
“诸天万界，成就真神果位，就有资格拿下一块大世界，称王称尊。”</p>
“要是一个势力拥有两三尊封神，那必然是最顶级的至高势力。”</p>
“譬如械神山、劣土深渊……亦或是修罗王在世，都是睥睨众生的最强，同列神族的也避之不及，唯恐招惹麻烦。”</p>
“你说有十余种神祇气息，这么庞大的封神数量，七座深渊掰碎了也凑不出来。”</p>
“我冥灯夜氏虽然树敌无数，可历代族长杀伐果断，能屠灭的基本屠灭，其余纵有摩擦，在心怀忌惮的情况下，冥灯深渊何至于引得众族共同围猎？”</p>
伯特纳尔越说越觉得荒诞，想破脑子，也不明白其中的玄机。</p>
偏偏开口之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如今成就巫神之身，祂言语中的分量，俯瞰一圈身边的圣灵，心中自然有数。</p>
“不像假的……”</p>
血巫神王凝神感应许久，喉咙口像是生锈，愈发艰涩：</p>
“神性波动叠加在一起，如四海沸腾，声势赫奕……”</p>
“我从未感应过如此具有压迫感的生命磁场，冥灯之劫，比我们预期的严重十倍、百倍、千倍……”</p>
夜英、夜柔风、夜铁骑……一众夜氏圣人，均陷入呆滞。</p>
“不可能吧……”</p>
“这一万年风平浪静，即便有敌神觊觎，这般大张旗鼓……祂们是有多闲，全都盯着我们冥灯？”</p>
夜玄人高昂的战意直坠谷底，倘若敌我双方差距不大，那还有殊死一搏的悬念。</p>
十倍于血巫神王，随便分出几个就能让祂分身无术。</p>
剩余的挥一挥手，封神之下焉能活命？不都一念化作飞灰吗？哪还有拼死咬掉一块肉的雄心壮志？</p>
“封印解除了，是真是假，一看便知。”</p>
血巫神王忽然深吸一口气，血河旋即倒转，黑夜褪去，天空过渡到半透明，隐隐约约，外界的一角影像传递过来。</p>
“吟——”</p>
一头火凤，藏身通天火柱之中，似有所感，回以一眸。</p>
伯特纳尔不疑有他，下巴几乎拖到地上，口齿不清道：</p>
“百炼凰后……嘶，这是火神山的守护之神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