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叫醒,要睡去床上睡。”羡王没抬眼,但语气却依旧柔和,看得出,羡王妃这一次自作主张跑来找羡王的事,她并没有生气。
叫了一会,却是扰不了少年人一丝一毫。
要是生气了…小待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羡王的唇角,并没有似笑非笑,心中再次确定,好在王爷没生气。才低眉顺目的说道:“殿下,王妃睡得很沉。”
羡王这回没应,直待她头发水迹抖落干了,这才动手把长发梳理打整起来。这些事她刚穿越来的时候,还能让小待近身伺候,没两天琢磨透了这发髻该怎么梳理打整、衣物怎么搭配,便不再假借人手,凡事亲力亲为,也只有王妃能肆无忌惮的近身了。
整理好衣冠,便撸起长袖,绕过屏风,气运丹田把水桶里熟睡的人给抱起来,小待想要帮忙被羡王制止,随手扯了块大毛巾给人裹了起来,便将人塞被窝里去,顺带捻好被角,不叫此子着凉。
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期间不要吵醒王妃,让他多睡会。”
…
穆海棠或许是太久没睡踏实,这一睡醒来已是后半夜。许是因着人在半夜里醒来那一瞬的不适应,伺候的小待都早已睡下,诺大的卧室里,烛台上那火光早已燃尽,一片黑暗中,伸手一摸,枕边连一点温度都不存,空荡荡的,明明看不到,却失落极了,安全感直逼零界线。
都怨他睡着了。
少年想。
从前,他不懂得夜里空寂的世界是多么的冰凉,因为心中未曾入驻最炙热的牵绊,当品尝到甜的滋味方懂得苦的无奈,任何事一旦有了比对,就会让人惶恐难安,此时的少年莫过于此。
“来人。”他连唤了几遍,方才见隐隐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的显眼,烛光将内室亮起,小待们强忍着睡意自发的替他加衣理发。
“王爷今夜在哪里睡下了?”他一问,便有小待领命去探,少时小待回屋,答:“禀王妃,殿下还未就寝,书房的灯还亮着。”
“去厨房端点吃的,配上醒神的茶水。你,去把白日里带来的衣裳挑几件王爷未见过的取来。”
有人自告奋勇的提醒:“王妃要用什么首饰?前几日新打造的那一套可好?都是王爷不曾见过的。”
“首饰不用了,清简即可。”那天他来时,爷跟前的小会可与他打了小报告的,说是爷入睡前曾与一个不施粉黛的男子呆在屋里头,一天一夜,一直在下棋。
她凤麒云可不爱好下棋!
少年知道,陪伴了她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从未见她下劳什子的棋,偏偏来了个‘男客’,王爷竟陪着人下了一天一夜的棋不说,完事了直接累晕在了地上直接睡着,当他赶到想给自家妻主一个惊喜踏入门中,看到这一番景象险些没把他给活活吓死!
凭大夫再三强调王爷并无大碍,只是乏极入睡,他穆海棠硬是急得仍旧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女人,直到自己也因为几日来吃睡不好的疲乏沉沉合上了眼皮子。
非他不守夫德,胡乱吃醋,他只是心里能住下的太小,只能猜着自己的女人这般折腾自己,许是对那男客有了点意思,他想了想,不就是不施粉黛别具一格的不往自己身上装些繁琐的配饰么?只要她凤麒云看腻了精致妆容,想换换清淡如水的口味,他穆海棠照样可以。
整好发髻,如女子一般束冠起来,再穿戴齐整这些衣物里最是素雅的那套,照了照镜子,羡王妃这才满意的带着拎了夜宵与醒神茶水的小待朝着书房赶去。
彼时书房内,烛火通明,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矮桌前端坐了倚风阁阁主与羡王。
倚风阁阁主竟这么喜欢找她下棋?
真是一样水养百样人,跟一个初学者下棋真的这么有意思么,有意思到能不思睡眠,不知疲惫!
正愁近期睡眠严重不足,又已近后半夜,再下去指不好又是一个通天,便听到书房外传来动静,是穆海棠来了,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正愁该怎么婉拒这‘棋迷’的秉烛博弈,他家小王妃就给送理由来了。
海棠入屋后首先打量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反倒是隐隐带着点醋味的敌意先细看了那素雅打扮的男客,待男客回眸对上的时候,敌意倒是没了,醋意却是酿开了味道!
他倒吸一口气:竟长得这般好看!
小会那会给他打报告的时候怎么不说明?这般姿色,纵使是都城第一才子的柳听雨也望尘莫及!而他…如今他这身打扮站在人原装货面前,顿时如同东施效颦,其间一个好比天仙,一个好比混在明珠中平凡无奇的石头,差距,使得他狼狈极了。拔脚,就想逃离。
也许是感受到了那不大友善的目光,男客抬起头来回望了他一眼,笑了笑,才转头对着羡王说道:“未想此行王妃也跟着来了,还以为王爷这次,是打算亲自前去呢?”
羡王笑笑,自是注意到了海棠的异样,连忙招呼了少年到自己身边坐下,轻柔地拍拍他脑袋,轻声问了句“睡到这时候…吃过东西了吗?”,海棠委屈的说明自己带了东西来一起吃,换来的只是那春暖花开柔柔地笑颜,却实实在在的安抚住了他爱到尘埃里的那一颗心,这才转向对弈之人,给了准信:“本王这次的确是要亲自前去。”
瞧倚风阁阁主似有意无意的朝她身边看了看,那眼里暗示的东西倒也多,只可惜羡王做事向来喜欢出乎人意料,再者,她对广纳后宫的苏设定历来不感冒,在她眼里,要么是对手,要么是战友,或许还能发展成朋友知己,剩下的就是纯粹利益关系,情人这一列她从未考虑过,何况连海棠这么好的孩子她最终不还是要送嫁出去,再招惹个情深不寿?她可不觉得自己吃得消!
只听十四道:“就算是本王要带着王妃同去,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这单生意主动权仍在本王手中,不是么?”
早先在暗门门主带人来时,他已经见识到了这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下藏着的傲气,没想到一直以来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人,虽语气柔和,却毫无征兆的也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话里里里外外暗示着的,莫不是那一句:本王做什么你管不着。
尴尬心底多少都是有一点的,但他极擅长演戏,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也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不知不觉竟天色竟这般晚了,待这局罢,王爷还是早早歇息,也免得王妃担心。”
“那咱们就速战速决,”十四笑了笑,末了补了句:“待收局后,正好一起吃点夜宵。”
哪怕不能作为战友、盟友,至少不能成为敌人,否则十四又如何会舍命陪君子,下棋下到昏死过去呢?她如今的身份与手底下的牌面可都不小,她有这份忌惮自有她的理由,既不希望局面动荡,更不希望那些不可控的未知,被小世界冠上金手指后推到她面前,从而兵败如山倒,连还击能力都没有。
“王爷盛情难却,怎敢推辞。”
海棠压下眸子,摆在桌下的手指微微一曲,本想要攥紧下摆的衣料,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不着痕迹的在桌下握了握,仿佛在无声的宽解他复杂的内心,这种好似一直被关注在意的感觉,瞬时化开了他唇角的僵硬,一双奕奕的眸子再次抬起,这一次他穆海棠挺直了腰杆,注意力再也没停留在男客身上,藏着万千星辰的眸子里还是只住着一个人,仿佛这一住便可天荒地老。
他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