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柳生一剑一步一步走向山顶。
经过一夜休整,他的精气神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鸟语花香,感觉到元气的流动。
他很久没有这么舒适了。
名气累人。
自从击败柳生家族,他的名号传遍东瀛大街小巷,声名远扬,无论本人是否在乎,终归会产生一些妨碍。
背负着“名气”这个包袱,如何自由自在的挥刀?最近两三年,柳生一剑的刀法没有太多长进,闭关潜修,对他无甚意义,实战拼杀才是真谛。
在生死一线的刺激中,体悟到刀法的玄妙,要么临阵顿悟击败强敌,要么被强敌斩杀,赢了固然是好事,失败也不必太在乎,因为败了就是死。
死人不会有那么多想法!
柳生一剑走的很慢,脚下的路,似乎不是山路,而是人生跑马灯。
他在回忆自己的一生。
他是寻常农户之子,自幼便在田间耕作劳动,年仅八岁的时候,便似乎看到自己四十岁、六十岁的模样。
一个偶然的机会,柳生一剑拿起一把残破的武士刀,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找到人生的意义,那就是刀法。
东瀛不是中原,少有武林门派,有武道和文化传承的,大多是家族。
柳生一剑想学刀,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拼杀,在以命搏命中,领悟出独属于自己的刀法,抢夺练武资源。
武功秘籍、灵丹妙药、神兵利器,乃至于教他读书识字的教书先生。
这些全都要抢夺。
全都要押上自己的性命去赌。
柳生一剑的武道天赋极高,每次决战都能有所感悟,初始之时,每次都是以弱胜强,随后公平对决,此后则是以强击弱,很少有人值得他出手。
他把自己的姓氏改为柳生,用东瀛最大武士家族的姓氏,宣告自己彻底摆脱枯燥乏味、暮气沉沉的出身。
他找寻到东瀛流传百年的魔刀,用自己的勇气和坚韧征服魔刀,成为初代兵主之后,惟一一位魔刀兵主。
他挑战各路传说中的人物,挑战自己的极限,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中原高手来了,你敢去挑战他么?
柳生一剑当然敢。
他有最坚定的武者之心。
权势、金钱、名誉、荣辱,乃至于人世间一切享受,都可以舍弃。
攀登到山顶的时候,柳生一剑的气机已经提升至此生绝巅,如果沈炼没有在山顶等他,他必然亢龙有悔,气机逐步衰落,最终再而衰、三而竭。
沈炼当然在山顶。
坐在悬崖边向阳的巨石上,静静等待柳生一剑,安静的让人怀疑,这到底是白虎星君,还是一尊卧虎石。
柳生一剑本想说两句话,比如询问沈炼怎么到达的山顶。
昨天晚上,柳生一剑好好休息,但他却是睡在山路入口,他想看看沈炼如何上山,借机抢占部分优势。
当他登上山顶之后,便知道这些算计毫无意义,无论沈炼如何来的,接下来的选择唯有战斗,唯有生死。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就算沈炼会飞,和他有什么关系?
“锵!”
柳生一剑拔刀出鞘。
血红色的刀锋。
古铜色的刀柄。
让人窒息的死亡气机。
柳生一剑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他不是根基扎实的大派弟子,他对武道的认知是搏杀,一切都是为了搏杀。
何必要防守?
只要我的刀比你快、比你狠,在你刺穿我的心脏之前,挥刀砍下你的脑袋,这一战不就结束了么?攻守兼备有什么意义?为何一定要攻守兼备?
拔刀出鞘的柳生一剑,好似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浑身上下缠绕着幽冥地狱般的气机,让人感觉心底发寒。
被鲜血沁润成红色的刀锋,带着黄泉血海的气息,划向沈炼咽喉。
快!
狠!
准!
柳生一剑不懂攻守兼备,也不会花里胡哨的招数,他没经过系统学习,但他的武道,才是真正的东瀛刀法。
至大至简,唯精唯纯。
舍弃一切歪招、虚招、假招,只剩精粹到极致的袈裟斜斩,只有挥刀千万次熟能生巧的快狠准,只有孤注一掷舍身一击的亡命决绝、勇往直前。
当初水月大宗与之交手,镜花水月的刀法还未施展,便被彻底破除。
一刀之内,惨遭秒杀。
若非水月大宗轻功高明,恐怕早在七八年前,就被柳生一剑斩了。
发冠轰然炸裂,头发根根竖起,全身真元凝聚在刀锋之上,这一刀斩断的不是沈炼,而是他自己的退路。
有进无退,殊死相搏。
“嗤!”
孤问绽放出一朵朵枪花。
无名枪法·试手补天!
这一招原本着重防守,本意是无论露出何等破绽,哪怕天崩地裂,也能如同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一般,凭枪芒护住周身要害,填补自身所有漏洞。
虽然有防守反击的能力,但更重要的还是防守,而不是以命搏命。
此时此刻,这招却是最合适的。
柳生一剑挥刀怒斩,刀气似乎能够划破苍穹,让天空滴落斑斑鲜血。
沈炼横枪回防,试手补天,无论刀芒如何凝聚,杀机如何森然,只要枪影没有消散,便无法产生任何杀伤。
柳生一剑只觉得自己周身上下被天罗地网牢牢束缚,进退两难,有心挥刀斩断气网,却好似斩在了棉花上。
藏匿于空,虚不受力。
最让人难受的,则是藏匿枪芒存在的这个所谓的“空”,是柳生一剑自己斩出来的,乃是借力发力之法。
“噗!”
柳生一剑口吐鲜血,连退数步。
沈炼道:“还要继续么?”
柳生一剑瞪着猩红的眼睛,满是畅快的看着沈炼:“当然要,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挥出最后的绝杀!”
“那你为何还在废话?”
“因为我在蓄势!”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倾注在手中的魔刀之上,柳生一剑用自己的血,催发魔刀的威能,然后再把魔刀杀意,尽数吸摄回身体,转化为绝命强招。
杀戮万千的魔刀凄厉悲鸣。
但它无论如何哀嚎,也难敌柳生一剑的决意,红芒缓缓褪去,露出武士刀原本的色彩,然后碎成千百块。
柳生一剑浑身皮肤变得血红。
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尽数被魔刀的煞气摧毁腐朽,无论这一战最终结果如何,柳生一剑必死无疑。
他不在乎。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