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凌晨四点,日出。

路邈终于落到地面的时候，在矿洞的另一个方向，孙学通和妖妖等人也被工作人员吊进幽深的矿洞里,到达了矿工们工作的地方。

30分钟的路程,孙学通下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都麻了，刚骂骂咧咧了两句,就听见有脚步声朝自己这边靠近,顿时警惕起来,下意识就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一条双节棍。

孙学通的武器有些特殊,双节棍的每一节棍长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有些过于长了，更不要说他这样一个矮小瘦弱,跟五六年级小学生差不多身量的男人。

这条双节棍的一节棍子就差不多有他的腿那么长了,合起来之后更是比他身高还要高上一截，两节棍子的中间部位除了有链条连接之外,还有锁扣，看起来是能扣到一起，形成一条长棍的。

要是在十几年前,孙学通这条双节棍一拿出来,绝对就能轰动全场，因为死在这东西之下的玩家不计其数，孙学通还用这东西直接给手下败将穿肠破肚，挂到火炉上烤。

不过没有经过清洗的人类内脏着实脏得很,被妖妖生气的暴打过一次之后,孙学通就再也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了。

但孙学通那条双节棍却就此名声大噪，见过的人无不吓得屁滚尿流。

可惜现在已经是十几年后，别说是记得他这条棍子的，哪怕是他本人,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了。

只有几个特意去查过孙学通和妖妖生平的玩家颇为激动：“出现了出现了！孙学通的成名武器，齐天双棍！”

“我听说这东西是孙学通从现实中带过来的东西。他之前自己在论坛上承认过，这个是他第一次杀人和吃人的时候的凶器！”

“什么鬼，怎么可能有人把现实世界的东西带到游戏里来肯定是谁冒充孙学通，瞎编的吧！”

在十几年后的现在，玩家们对游戏的理解已经跟十几年前的恐怖游戏玩家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了，对于从外界带进来物品这种事情，也是下意识的不相信。

但还是有人弱弱地表示：“可是……我们的衣服不也是从现实世界带进来的说不定是系统判定觉得那个武器对孙学通的意义，跟他的衣服一样，所以就也给他带进来了”

“是啊，路邈不也自带了一个邮差包只不过他那个邮差包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屏幕外的玩家众说纷纭，屏幕里的孙学通并不知道，但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双节棍，喉咙上下滚动两下，有些干渴似的，舔了舔唇角。

所有人都很好奇，他们这些曾经的排行榜玩家，在达成了去高玩区的条件之后，却没有进入高玩区，到底是去了哪里。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从那鬼地方出来的准高玩们，会告诉别人他们在那里的经历。

太屈辱了。

那个地方或许是在新手区和高玩区的交界处，但是除了他们这些准高玩们，没有任何的声音和生物。因为那个地方，除了全服通告之外，不会有任何的系统提示传进去。

十年两个月又七天，他死死记得这个数字，他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被关了那么长时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过荤了。

上个副本虽然也意思意思吃了一点普通玩家，但是玩家的素质降低了，连肉质都没有十几年前那么香甜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的玩家太会偷奸耍滑，普通玩家都是拿着情报进副本，存活率比他们那个时候高了不知道多少，以至于他在那个副本里吃到的，居然都是连c级面板都不到的玩家。

不光是实力差，动不动就大哭大汗，熏得一身臭烘烘，而且年纪还大，肉吃起来又酸又柴，简直是种折磨。

要不是为了宣传，他才不吃那么难吃的东西。

好在这次副本进来的都是些细皮嫩肉的年轻人。

想起路邈那仿佛才刚成年的模样，孙学通口中唾液大量分泌起来。

他心想，这个副本一共进来五个玩家，除了妖妖之外，路邈和那个现任排行榜第二名显然是不能杀的，他们要作为祭旗的对象，给他和妖妖接下来的比赛做宣传。

但是还有一个临时加入进来的倒霉蛋。

要是他遇到的是那个倒霉蛋，他就先杀了对方，开开荤。

孙学通掂了掂双节棍，蛇信子一般分叉的舌头在牙侧一点点扫过，一股久违的悸动从抚摸着双节棍的指尖席卷上来，令他浑身颤动不已。

屏幕前的玩家查到的信息其实没错，这条双节棍确实是他从现实中带过来的凶器，他是拿着这东西杀了自己的第一个猎物，并且吃掉了对方。

——那是他的亲爹。

孙学通从小没有母亲，他听说自己的母亲是城里来的大学生，长得可漂亮，细皮嫩肉的，就是脾气不好，总想着逃跑。

家里花了大价钱才买下这么个大学生，原本是打算作为他们老孙家叔伯兄弟几个共同的老婆用的。结果才怀上他这么个孩子，生下他的那天，他母亲趁着大家都在庆贺孙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没心思关注她，跑了。

跑当然是跑不了的，女人很快就被他爹和叔伯、堂哥几个抓了回来，乡里的大爷婶子们也帮了忙，把人抓回来之后，狠狠打了一顿，然后锁在了柴房里。

念在她替老孙家生了个儿子，乡亲们没打死她，但是孙学通家里太穷了，也还不起乡亲们帮忙的人情，而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花了千块，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女大学生。

据说，他娘最后是死在床上的。

一边被男人们用着，一边要喂他喝奶，死得极其恐怖。下葬的时候，胸口都是少一块的。

他长大之后，他爹经常骂骂咧咧，说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抢了他的吃喝，才让他光长年岁不长个儿，一辈子都是个小孩的样子。

一开始只是自己骂，后来觉得他长得跟个丑猴子一样，一点也不像自己，加上买的第二个老婆又生了个白胖的儿子，孙学通很快被人指指点点，说不是老孙家的种，他也成了这个家的“外人”。

他爹，那个生他的男人开始日夜殴打他，觉得他丢了自己的脸，叔伯们也骂他是个野种，随了他那个水性杨花的娘，要不是长大了跟老孙家的人一点都不像，他们老孙家还不知道要替哪个野男人养多少年孩子。

孙学通在家里活得不如一条狗，因为哪怕狗也因为可以看家护院，而有一口剩饭吃，孙学通却没有，每天都得从狗碗里抢吃的。

好在那条狗是跟着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会护食，反而还让着他，给他吃东西。

孙学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到了十二岁。

本该上学去的他，因为“不是老孙家的种”，被压在家里一个字都没学过，反而要天天上山割猪草、下山喂猪烧饭给家里人吃，每天哪怕慢了一点，也要遭受毒打。

孙学通的舌头被剪了，因为他爹嫌他说话不清楚，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偏方，说把舌头剪掉，说话就清楚了。

但他那糊涂爹听话只听了半道，不知道人家城里医院剪的是舌头下面那条带子，直接将他的舌头从中间竖着剪开了，鲜血流了孙学通满口，他“咕咚”一声，给咽下去了。

家里没有女人，孙学通有时候还会被当成男人们的媳妇。

当然了，家里人嫌弃他是个长不高的野种，是把他打扮成女人，跟别人家换吃食去的。

明明是个乡里宝贝的男娃，却活成了那个村子里女娃才会有的样子。

孙学通一开始不知道恨，他也以为自己是野种，只要爹和叔伯还给他一口饭吃，他还有大黄当朋友就很满足了。

靠着给别人当媳妇，他还得到了一条双节棍，电影里主角用的那种双节棍。

虽然是村里铁匠自己做的盗版，但孙学通依旧很高兴，每天贴身藏着那条双节棍，生怕被弟弟看到，从他这里抢走。

他把这东西藏在裤子里，就弯不了腿了，于是乡里开始传他不光长不高，是个装女人的变态，还是个瘸子。

他爹生气极了，一怒之下真的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中间的那条。

这样他就更像女人了。

孙学通以为野种都是这样的，就像是大黄，也是没爹妈的狗，吃得多了就会被他爹和叔伯用棍子撵着打，经常一瘸一拐的。

不过大黄比他好一点，他爹说大黄会看家，比他有用。

然而那天早上，他割完猪草回来，却看见他爹烧了一盆热水，正在给大黄剥皮褪毛——他二娘也死了，叔伯们争着要她给自己先生孩子，错手杀的。

老孙家买不起第个媳妇了，于是几个男人挤在一起过日子，做饭的事情就轮到了最瘦弱没用的孙学通身上。

看见他回来，粗野的男人直接把狗往滚烫的水里一丢，朝他支使道：“去，把这狗毛拔了，晚上你弟从学校回来，他要吃这个补身体的！”

孙学通看着水里已经被烫掉了一半的毛，一动不动的大黄，愣住了。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不是害怕，也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几近于狂喜的感觉。

原来……原来家人是可以吃的！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馋人肉的，可能是弟弟出生之后，他闻着对方身上奶香，听着爹说后妈的奶水不够，要去借钱给弟弟买点奶粉，说奶粉养出来的孩子又高又壮，就跟电影里的外国人一样。

奶粉……奶！

孙学通的眼睛都绿了，他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喝奶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味道特别的香甜，特别的好吃，还有浓浓的肉香味。

就跟弟弟身上的味道一样。

但弟弟的肉味比他模糊记忆中的那种味道香甜多了，他用指头戳过弟弟的脸，比豆腐还要滑嫩。

记忆回笼，孙学通看着眼前的亲爹，眼中神色渐渐变了。

他那傻子爹还不知道自己给了他什么样的一种启发，见他没有立刻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当即怒火中烧，蒲扇般的大掌一下子就朝着他的后脑勺呼了过来。

“让你去干活！你个野种是聋了么，听不见！”

孙学通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反正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铁匠给的双节棍，砸中了对方的后脑勺。可能是用力过猛，对方的脑花溅了出来，糊了他一脸。

他的眼睛都被糊住了，满眼白晃晃的景象，跟模糊记忆中的某一个景象缓缓重合了起来，他忘了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反正最终的结果，是他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软趴趴黏糊糊的，比豆腐还软。

孙学通瞬间就爱上了那种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推翻了一直压在自己头顶，代表着家中权威的父权的感觉，还是那黏糊糊不算好的口感。

但从那之后，老孙家再也没有人打骂他了。

他养了一村子的肉猪，每天看谁不顺眼了，就拉出来一头砍了，也不用生火烧水，因为他更喜欢吃生的。

据说他那个大学生的亲娘，他们城里人也爱吃生的，他们叫那个东西……刺身

想到当初肉猪随便吃的日子，孙学通没忍住舔了舔牙尖，尖锐的牙齿磨过舌肉的感觉令他无比陶醉，精神也越发亢奋。

这是他自己为了吃生肉更方便，让乡里的牙医给他磨成这样的。

牙齿成型之后，他第一个试验的目标就是牙医本人。

显然，牙医对他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笑得都合不拢脖子上的嘴了。

就是浪费了好多血。

进入游戏之后，玩家们但凡死亡，尸体就会变成数据串，他都只能一边维持着他们的生命，一边吃，实在是比不上现实世界里的肉猪来得方便。

孙学通咂摸着嘴巴，还在回味着现实世界吃饱喝足的滋味，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将两节铁棍接到一起，正要出手，就听见那边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是我。”

妖妖走出来，无语的白了孙学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