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冷呵一声,“你在狗叫什么”
他是睡了,连雷雨都轰不醒,自己也确实睡了,不过就是淋了一身泥水,以天为被罢了。
“汪汪!”
两面宿傩彻底无言,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个能屈能伸,还能狗吠的咒术师。
等他坐下,竹内春赶紧冲角落的少年喊:“里梅,快过来!”
银发少年却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宿傩撑在案机上,深红的眼朝那处扫去,没什么起伏道:“起来吧。”
里梅这才撑起身体,跪了这么久却不见一丝疲软的痕迹,双腿稳稳地一路走来。
竹内春说了一通规则,奈何对打的人全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他不甘心,扒拉起两面宿傩的牌,讽刺他会不会玩。
“你想死……”
到嘴的恼话又因为意识到对方不会死而生生卡住,两面宿傩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烦躁,抽开手甩出几张牌。
不等里梅出手,竹内春哗啦一丢,牌没了!
顶着宿傩看死物的目光,他的心那叫一个爽啊,暗道杀不死你就恶心你!
不知不觉夜渐深,雷鸣褪去满世界只剩下轰隆的大雨,浓热的秋季已经接近尾声了。
几个仰天的哈欠下来,竹内春实在撑不住抱着牌歪倒在地,里梅俯身察看,冲盯着牌思索如何出招的两面宿傩道:“睡着了。”
闻言深红的瞳仁微微偏转,盯着眼底挂青的咒术师,“别管他。”
隔了会又道:“下去休息吧。”
屋外风雨交加,深更半夜竹内春再次醒来,屋舍昏黑,浑身冻得冰凉,一片昏暗下他看见了两面宿傩。
翻转身体,故意滚进他的怀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便不管不顾地闭上双眼。
两面宿傩早在人翻身那刹就醒了,他没动,就是想看对方要做什么,却没想到等来的竟是拥堵的怀。
当真不怕死。
两面宿傩冷着脸踹开他,翻身继续睡,可没一会后背又给人黏上了。
眉头紧皱,他真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咬牙切齿间把人推开,暗道明天就出门继续找方法。
这次人没再贴上来了,松了口又觉得可笑至极。
两面宿傩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如此受制于人。
等第二天醒来,他的衣服被人紧紧揣在手里。盯着手看了许久,那双只会为鲜血与惨叫停留的眼睛慢慢落在了年轻术师的身上。
有什么不一样了。
悄无声息地、只有一点罢了。
高傲的人总是会忽视那一小点的不同,宿傩不会想到,无数的一点堆砌起来的巨物将令他再不复从前。
类似的情况仍在继续,比如人类会留下自认为最好吃的东西让他尝,陪他一起坐在檐下喝酒赏月,胸腔被烈酒烧灼后,咒术师红着脸,瞳眸被醉意搅得破碎,朝他看来时,令人产生被深爱着的错觉。
高举的杯子硬生生顿住,两面宿傩冷淡地移开视线,内心觉着可笑至极。
人类而已。
只会抱团取暖,群聚的弱者,他所追逐的世界只有至高无上的强,也只有强才配立在他身前说话。
或许是夜色太美,咒术师醉醺醺地说:“我想让更多人面临正确的死亡。”
宿傩嗤之以鼻,“草芥与垃圾没有决定生死的权利。”
“可正是像草一样的人生下了我们。”竹内春盯着他,“还是说你否定自己身为人的事实”
人
宿傩深感可笑,他也确实笑了,大笑声引来里梅的观望,发现无事后退回暗处继续练习术式。
他是人
生存了百年的宿傩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因为无论是咒术师还是阴阳师,甚至灵力强弱不齐的巫女、僧人,皆称呼他为诅咒。
万恶之尽头的恶魔。
同样竹内春明白他在笑什么,低呷烈酒,淡声道:“还是你要否认自己曾经为人的事实”
两面宿傩终于停止大笑了,他望着夜空却觉一片亮堂的景色实际是空无一物。
“善于诡辩的咒术师。”
闻言竹内春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想变强”
男人侧脸看他,神情冷硬,“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就是说关系还没到位,不肯与他畅谈心中抱负。竹内春撑着昏沉的脑袋,心道爱说不说我也懒得听!下一秒歪头倒在地上,用发烫的脸去贴通体冰凉的地板。
没一会滚进了宿傩怀里。
他是故意的,故意令其熟悉被人拥抱的感觉,从来独来独往又高傲的灵魂忽然承接住另一个重量,一定心泛涟漪吧。
两面宿傩也不是次次任他为所欲为,但整体上从恨不得剁了他,到当被狗碰了的随便。
而总有一天这会成为一种习惯。
唯有习惯方能叫人改变。
等一觉醒来时他们仍在屋檐下,天色朦胧看不出时辰,竹内春从他腿上爬起来,软着一双惺忪的眼道:“我进屋睡了。”
没像以前那样多事地让他注意休息。
对于他的态度宿傩面色平平,然而这却是某种征兆,咒术师开始格外亲近起里梅,不再陪他酣饮,不再玩心大起的胡闹,更不再厚脸皮占据他的房间。
这天,看着两人相携远去的身影,两面宿傩喊住他。
“喂。”
咒术师回头。
穿着他的衣服,一身扮相松散,没有半分印象里那些伪善高洁的术师样子。
区区一个咒术师……
区区人类而已。
内心在笑,却是分不清笑话些什么,所以他收回目光,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