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瞬间一股冲力当头扑来!
巨大的冲压下身体不受控地前后摇摆起来,滚滚水浪下视野变得无比狭窄,原身的记忆如同一节受损的车厢破入脑海。
竹内春只觉得头疼,他倒吸口凉气,手脚胡乱滑动企图自救,可衣服沉甸得仿佛一条千斤重的锁链要拖他去做替死鬼。
声势混乱下猛地蹿出水面——冬日,灰蒙的天色下大雪似棉花点纷乱飘扬,岸上几名年轻人双手做喇叭状不停呼喊。
水面不断上压,直冲得竹内春无力招架,双手划拉可四处都找不到支点,等冰冷的河水漫过头顶睁开眼看见一只奇丑的诅咒潜伏在脚下。
没力气逃跑,只能看着它朝自己冲来,同一时间一道身影落入水里朝竹内春游去。
世界在晃,眼前的光一会明一会暗,竹内春被粉发少年用力拖出冰河,一连片如锣鼓般的关心下他呕吐不止,等顺利吐出水后呼吸一滞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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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冬气温已经降到必须穿羽绒服的程度,从窗户向外看天色鸦灰一片,附属医院雪白的墙砖上满是潮湿的水渍。
年纪颇大的保安对准天空吐出口白雾,望见遥遥驶来的黑色商务车摁灭指尖的香烟,整理好着装拽起警棍推门出去。
“嘀嘀”两声车鸣下他按开道闸钮,褪色的栏杆向上翻,等车驶进来在他的提示下停在一旁。
乌黑的车窗降下一条口子,保安眯着眼往里看,开车的是个西装笔挺的男青年。
突降的寒潮能要了流浪汉的命,敢穿这么轻薄果真是年轻人啊。
检查完证件保安放行,恰在这时车厢内响起一道动人的女声,他下意识朝副驾驶望去。
“拦下我们做什么”
青年接过证件不紧不慢地摇上车窗,呼呼风声下还能听见他在解释:“京都流感闹得正凶,严格点准没坏处。”
女人恹恹地哦了声,拢起貂皮外套缩进背椅里偏头看窗外。
等商务车驶进医院偏门,待引擎关闭,还没等驾驶位上的男人叮嘱木上桃枝子火烧火燎地下了车。
“喂!”经纪人急忙拉下窗户,盯着越走越远的身影暗骂了句“慈母多败儿”。
木上桃枝子知道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没成为大明星前她未婚先孕生下鹤见春,后因好相貌被现在的经纪人看中踏入娱乐圈。
吃了几年苦头,同样也牺牲了很多。
为了星途儿子跟乡下的姑姑姓,人虽带在身边养育,但常年在外拍戏导致亲生子待她比陌生人还不如。
现在好不容易熬成了报刊上的“国民初恋”、“不老女神”,事业扬帆,可她的儿子越长大越惹是生非。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高跟鞋在洁白的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女人摇着婀娜的身姿冲进即将掩上的电梯门,歉意地朝周遭笑了笑,拉高衣领,宽大的墨镜下一张脸满是疲惫。
从前会给她备早餐,要拥抱的儿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打架斗殴、早恋,还顶撞老师。
上一次被请到学校是两年前。木上桃枝子感到无言的苦涩,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跪着也要伺候。可她无法不惶恐啊,如今的好日子来之不易,亲生儿子不但不体贴还像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指不定哪天让她断送演艺生涯。
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三楼,木上桃枝子携着一身香水味踏出去,一路右拐踢踏的鞋跟声令走道上的人纷纷侧目,职业素养傍身,桃枝子立刻挺直腰杆,像朵优雅的蝴蝶般停在303病房。
她深吸口气,手抖地拉开门,入目的大窗户敞得极圆,寒风冲淡了满屋的消毒液气息,灰蓝的窗帘飞扬间她看到了自己两年未见的儿子。
自从两年前那场胡闹,她给了台阶令他选择是继续呆在宫城县还是随她一起上东京,死小子二话不说把她赶出家门,从那以后除了接听保姆的电话,木上桃枝子再没管过他。
两年对于一个片场如家的演员来说实在短得可怜,如今与儿子面对面,这中间的鸿沟竟一时间无法用语言概括了。
陌生感令这位母亲产生了退却的冲动,空气凝固起来,这时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喊了声“妈”。
木上桃枝子瞬间找回主场,扣上门,走过去说:“还知道我是你妈啊。”
取下墨镜,那张被称作“不老女神”的脸确实担得起名号。
鹤见春与她有七分像,皆是眸光莹亮,眉鼻秀雅,加上在校是艺术生,浑身的忧郁气质,存在感比同龄人更为突出。
对于早恋这块日本人管得非常松懈,木上桃枝子亦然。
虽然刀子嘴但她十分骄傲儿子的容貌与绘画天赋,可她不知道真正的鹤见春已经在一天前溺亡了。
放下包桃枝子坐在隔床上,屋里没有其他人,她放松下脊梁,疲惫道:“你能不能懂事点”
没有意料中的关心,被当头呵斥了顿,竹内春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桃枝子不停发泄,说她每天起早贪黑的挣钱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说他次次闯祸,能不能体谅一下为人父母,还说老师和学生那里已经赔了不知道多少。
她企图用这些辛苦来让儿子明白作为母亲的不容易。
直到病房门被打开抱怨声才停下,桃枝子从头到尾没关心过儿子为什么掉进河里,她只会抱怨鹤见春迟迟不肯消失的叛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