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把织到一半的毛衣给塞到柜子里面。
随即,出来朝着沈美云低声问道,“你有”
别看他们这里是供销社,但是细粮也不多,尤其是他们这种拿铁饭碗的人。
每个月都是粮本上都是定量的,二十八斤苞米面,两斤富强粉,两斤细白米,还有一斤挂面。
这都是顶顶好的待遇了。
但是就这,他们家的细粮每个月都不够吃,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爱这么一口。
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就更想吃了。
但是却买不到。
饶是他们是售货员,也没办法,每个人都是定量的,除非去黑市买。
但是黑市的价格贵啊,一斤挂面都能卖到一块多了,这谁吃得起
沈美云嗯了一声,没细说。
那售货员顿时笑的极为热情,挽着沈美云的胳膊,就出了供销社,声音也格外大了几分。
显然是说给里面的人听的。
“表妹啊,我不是说了,今天家里没人,你怎么过来了”
待说完这话后,看了一眼供销社,发现大家都忙着,她便压低了嗓音。
“多少,带来了吗是细粮吗不掺一点粗粮”
“细粮,富强粉做的挂面。”沈美云小声说,“不多就十斤,你要的话,我明天就带过来。”
她之所以来问售货员,是做了准备的。
这里的售货员手里有钱,而且也买得起,是个体面人。
卖给他们,也比去黑市风险低一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对方是端铁饭碗的,如果真闹开到那一步,双方都是拿着对方的把柄。
换句话来说,沈美云根本不带怕的。
她既然出来打探消息外加赚钱,自然要做完全的准备。
那售货员姓徐,叫徐凤梅,她听到沈美云说没带过来,顿时有些失望。
“那表妹你明天带过来,我家还是没人,你就送这里就成。”
甚至,连价都没问的,因为现在黑市,也不好买到富强粉做的挂面。
无他,谁家这么奢侈啊。
连富强粉都是舍不得吃的,更别说做成挂面了。
那是在想屁吃。
沈美云意外了下,“你不问价格”
徐凤梅笑了下,眉宇间透着几分精明,“你能来找我,显然是觉得黑市风险大,我这里安全,既然这样,你价格肯定不至于高出黑市。”
沈美云也笑了,她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聪明人打交道,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底线。
她要安全和口风紧,对方要便宜和实惠。
刚好互利互惠。
“那成表姐,明天上午十点半,我来找你。”
“嗳。”徐凤梅眉开眼笑道,“我等你好消息。”
沈美云嗯了一声,离开了供销社。她买东西的袋子是麻袋,能够遮住里面装的东西。
她提着麻袋,一路走到了邮局。
这会,邮局人不多了,排队也没那么长。只是,她刚去排队的时候。
哪里料到。
前面的季明远朝着她招手,“沈知青,这边。”
他在冷风里面站久了,这会脸色也有些被冻的发白。
沈美云愣了下,她提着袋子过去,“季知青,你还在这里啊”
显然是有些惊讶。
季明远点头,“我刚寄完,顺带帮你排了一个队。”说完,他便从队伍里面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你快去寄信吧。”
他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
以至于沈美云差点相信了,还是旁边寄信的同志,忍不住说道,“同志,你可别听你朋友瞎说,他都在这里排队一个多小时了。”
弄的人家寄信的干事,都认识他了。
这话一说,季明远顿时有些尴尬,他挺直的鼻梁上被冻的发红,精致漂亮的下巴也跟着收紧了几分。
他语气温和,“我先去等拖拉机了,你在这边寄信。”
虽然是温和的语气,但是若是细看他的步伐,却是带着几分凌乱的,显然有些落荒而逃。
沈美云哪里还不明白呢。
对方说了实话,季明远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直接离开。
待季明远离开后,旁边排队的同志,忍不住和沈美云唠家常。
“同志,这种肯为你花心思的男同志,可不多了,你可不能错过啊。”
对方是以过来人的语气说的。
沈美云听到这,心里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样,但是那一丝羽毛,很快就被黑省,这呼啸的冷风给吹没了。
少年的一腔赤诚和热烈,固然打动人心。
但是,可惜的是她不需要!
沈美云垂下眼睫,细密挺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在抬头的时候,便是一片冷清和理智。
她笑了笑,没接对方的话。
很快,前面邮局寄信的人便排到她了,她把要寄出去的信递给了对方。
那邮局的干事,照例问了一句,“寄平信还是挂号信”
这沈美云还真不知道。
她之前在北京的时候,都是直接投递到邮筒里面去的。
但是,黑省这边不一样,需要单独来邮局寄信。
待弄明白后,她便说了,“我寄平信。”
她没有介绍信,怎么去寄挂号信,介绍信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那成。”
邮局干事接过她的信,看到她寄信的地址,咦了一声,待沈美云问过来。
她摇摇头,笑了下,“我只是好奇,今天寄到漠河驻地的竟然有两封信。”
以前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一封。
沈美云,“是吗”
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那邮局干事见她并不好奇,便把剩下的话给咽回去了。
这边,沈美云花了八分钱买了一张邮票,贴上去递给对方后。沈美云便准备离开的。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意外看到那桌子上的邮本。
她愣了下,“同志,能把那上面齐白石邮票,拿给我看下吗”
这——
那邮局的干事,也意外了,“你还要寄信”
一般来说,只有寄信的时候,才用得上邮票。
沈美云随意地嗯了一声,“我想买回去了,自己写完信便把邮票贴上方便一些。”
这话一说,那邮局干事便明白了。
她把邮本上面的齐白石邮票给撕了下来,“你要几张”
“有多少,我全部要。”
这下,邮局干事忍不住抬头看她,提醒道,“同志,齐白石邮票一毛二一张,一组六张就是七毛二,你确定要吗”
在这个寄信八分钱都嫌贵的年代。
一口气买七毛二的邮票,在邮局干事来看,实属于浪费了。
沈美云点了点头,递出去一张一块钱,“我都要,麻烦帮我包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后世的齐白石邮票,被炒到了天价。
既然她遇到了,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见她如此果决,那邮局干事也不在劝说,直接把那一组六张的齐白石邮票给全部撕了下来。
用了一张褐色信封,单独装了起来,递给她,“都在这里了。”
沈美云道了谢,这才拿着邮票离开。
她一走。
那邮局干事忍不住和同事八卦道,“真有钱刚那位,一口气买了一组齐白石邮票,眼睛都不带眨的。”
“七毛二啊。”
这多贵啊。
“我知道这种人,我之前听人说,条件好的人家有特殊爱好,例如集邮,我估计刚那位女同志就是。”
“你看她长得跟花一样,皮肤细白,身段柔软,那一身皮肉,一看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起的。”
“说到这,在看咱们,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
说完这,那干事便整理起来今天收来的信,打算一起交给邮差的。
在收拾的时候,这才注意到,“咦,这两封寄到漠河驻地的信,竟然是——”
同一个人这几个字,刚要说出来,她便再次咽了回去。
“哦,不是同一个人,一个是季幺,一个是季长峥。”
“这是两个人。”
“我还说呢,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话一说,那邮局干事便被同事给取笑了,“我看你是收信太多,收糊涂了。”
“就算是一个人,也不能同一时间寄过去,你忘记了,一个是挂号信,一个是平信。”
这里面区别可大了,抵达的时间先后顺序都不一样。
沈美云从邮局离开后,提着买好的东西,便去公社大队部门口拖拉机。
胜利公社是属于这一片的公社了,底下一共有十六个生产队。
并不是每一个生产队都是有拖拉机的。
所以,拖拉机忙啊,忙的落落转。
从早到晚的时间点都是排的好好的,十一点的这一趟是去前进大队的。
十一点半的那一趟,是去隔壁大队的。
总之,真算起来,当人还有农闲的时候,可以躲在家里猫冬,但是当拖拉机不行。
当拖拉机,一年四季都是满满的档期。
还是全年无休。
沈美云到的时候,拖拉机已经快满员了,她上去后,便坐上了最后一个位置。
只是,沈美云不知道的是那个位置,是季明远替她占的。
用了一毛钱,和旁人换的。
沈美云不知道。
季明远似乎也没打算和她说。
轰隆隆的拖拉机开到前进大队的时候,已经快晌午十二点了。
家家户户的土烟囱上面都冒起来了白烟,显然是到了中午饭的时间。
而她还没下车,不远处就跑来了一位小朋友,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
是绵绵。
她蹲在大队的村口老槐树下,就这样蹲了一上午,就为了等着沈美云回来。
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沈美云足足愣了好一会,当看到不远处奔跑过来的小身影的时候。
她忙朝着开拖拉机的李师傅说道,“李师傅,我从这里下车。”
她女儿在等着呢。
李师傅自然没有答应的。
她一下车,便朝着女儿的方向,喊了一声,“绵绵。”
她这一喊,向来乖巧的绵绵,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
她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她好怕好怕,妈妈不回来啊了。
沈美云很少看到自家闺女,露出这般情绪。
她抱着她,安慰,“怎么了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去公社办点事情,这不就回来了”
“妈妈怎么会不回来呢。”
绵绵抬头,睁着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可是,绵绵等了好久啊。”
沈美云,“那下次妈妈出门,把你带上好不好”
这么一说,绵绵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
沈美云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你来等妈妈多久了”
绵绵小小声,“你一走,我就过来了呢,阿虎哥哥喊我去玩,我不太想去,我就想等妈妈。”
这样来看,最少在大队村口的位置,等了她三个小时啊。
沈美云听到这,鼻子一酸,“好了,下次妈妈去哪里都带着你。”
“除非妈妈去挣工分,那是没办法。”
“可以吗”
绵绵嗯了一声,冻的通红的小脸蛋跟着发热起来,“我很乖的,妈妈,我不会打扰你的。”
沈美云听到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于绵绵来说,她就是她的全部。
这也让,她绝了出门不在带绵绵的心思,她怕对方冷,实际想来,只要和她在一起,这孩子又怎么会怕呢。
什么都不怕的。
这就是单亲家庭长的的孩子,她极度缺乏安全感。
想到这里,沈美云越发迫切的,希望她父母能够早点过来。
在大家庭中,还是有中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希望,父母的出现,能够补足绵绵性格上的缺陷。
那是她一个人所做不到的问题。
压下这个心思后。
沈美云牵着她,“妈妈今天去供销社,给你买了鸡蛋糕,还买了一个小铁锅,一会你偷偷从泡泡里面拿一把挂面出来,妈妈给你下鸡蛋阳春面好吗”
在女儿面前,她似乎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对方。
绵绵一听可以吃鸡蛋阳春面,顿时好高兴,“好啊,那妈妈,绵绵可以吃泡面吗”
“绵绵想吃下鲜虾鱼板面”
她记得泡泡里面有好多呢。
沈美云摇头,“现在不行,等下次咱们去找舅舅的时候,妈妈在给你吃好吗”
“这里人太多了,不能让别人知道呢。”
绵绵乖巧的很,她也愿意听道理,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那今天吃鸡蛋阳春面,下次吃鲜虾鱼板面。”
沈美云自然没有不答应她的,等回到知青点后,这会大家已经开始吃饭了。
中午用的是大灶台,做了一锅的糙米饭,炒的菜是酸菜。
这个季节,东北没啥菜,倒是年前屯的有白菜萝卜,过了一个年后。
其实量也不多了,但是酸菜倒是不少。
一大盆子的酸菜,倒是能管够。八仙桌上,四个长条椅,挤满了人,大家都是围着桌子在吃饭。
看到沈美云领着绵绵回来后,大家顿时愣了下。
“沈知青,你回来了锅里单独给你盛饭了。”是姚志英开口说的。
不过只有一碗了,集体生活人多,大家都是抢着吃,吃的快就能吃第二碗,吃的慢就自然没有了。
沈美云的那一碗饭,是姚志英在盛自己饭的时候,单独拿着她碗给盛了一碗出来,搁在锅里面用着灶火闷着。
沈美云朝着姚志英道谢后,这才领着绵绵进去。
她一走,曹志芳就忍不住低声道,“我瞧着沈知青像是又买了好多好东西。”
这话一说,乔丽华端着碗,抬头看了她一眼,“曹知青,候东来看病的钱,你什么时候还”
这话一说,曹志芳立马安静了下去。
候东来看病花了不少钱,而且伤筋动骨一百天,还要去买补品吃,这自然更要花钱。
这几天,曹志芳都像是鹌鹑一样,这不是看到沈美云提着大包小包,就忍不住老毛病犯了,去酸两下。
结果还没开始呢。
就被乔丽华给收拾了,这惹得其他人,忍不住笑了。
如今,曹志芳欠了候东来的,而候东来是被乔丽华照顾的,这不,四舍五入就是欠了乔丽华的。
所以,曹志芳在乔丽华面前真翻不起天来。
这不,曹志芳一安静,知青点的氛围都好了不少。
那厢,沈美云进屋后,没急着吃饭,而是把买的新小铁锅给拿了出来。
洗干净以后,便架在了小堆柴火上,切了一小块的肥猪肉,奶白色的猪肉片,擦着锅边转了一圈。
刺啦一声,不止是开了锅,而且连带着空气中也特别香,是五花肉的味道。
这下,外面吃饭的人,都跟着闻了去。
“好香啊。”
上一次吃肉,还是过年呢,这算下都好久没吃肉了。
“沈知青,在给绵绵做什么好吃的”
胡青梅忍不住好奇。
“咱们吃自己的,绵绵还小,要长身体,不像是我们大人。”
说这话的是乔丽华。自从候东来出事后,她很自然的就接起了候东来的原先的工作。
负责管理知青点。
她这话一说,大家顿时不在讨论。
只是,不断的吸着鼻子,根据气味猜测,沈美云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屋内,沈美云开了锅后,便把那一小块肥肉给炼油了,锅底很快就有了一层浅浅的猪油。
沈美云把猪油渣捞起来,撒上去了一点盐巴,递给了绵绵,“尝尝”
刚炸出来的猪油渣,撒上盐巴,嚼在嘴里又香又脆。
绵绵满足的眯着眼睛,“妈妈,好好吃啊。”
沈美云见她喜欢,便笑了。趁着绵绵吃猪油渣的功夫,她便拿了一个鸡蛋出来。
敲了鸡蛋丢到小铁锅里面,刺啦一声,蛋液凝结,很快从透明变成白色,煎至两面金黄,她这才加了水。
加了煎鸡蛋的水,很快就熬成了奶白色,烧开后,她便丢了一小把挂面进去。
白色的挂面,不加任何粗粮,煮开后,便漂浮在锅面上。
再加上那金黄色的煎鸡蛋,这让那一锅面,都跟着有食欲起来。
小铁锅本来就不大,沈美云盛了一碗,便空了,她刚准备让绵绵吃的。
就见到绵绵呆了下,“妈妈,你吃什么”
沈美云一脸慈祥的母爱,“妈妈不吃,都节省给你吃。”
绵绵听完,纠结了下。
沈美云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便说,“妈妈辛辛苦苦做完的饭,绵绵全部吃完,妈妈就很高兴。”
“那好吧。”
这会,外面吃完饭的知青们也跟着进来了,看到绵绵一小碗加煎蛋的挂面后。
顿时愣了下,“沈知青,你这做的是阳春面啊”
白色的挂面,一点都没掺粗粮。
沈美云点了点头,把那一碗给她留的糙米饭,问了一下姚志英。
“姚知青,你吃吗我吃不完。”
知青点用的碗,都是粗瓷大海碗,一碗恨不得比脸还大,她这哪里吃得下。
姚志英刚好没吃饱,她把自己的那份饭,分给了她弟弟姚志军。姚志军十二三岁,正是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
所以,饭量极大。
这会,沈美云说她吃不完,姚志英自然不会拒绝。
分了一半对方后,沈美云吃了半碗糙米饭,觉得嘴巴很淡。
看了一眼绵绵,“吃完没”
绵绵喝完最后一口面条汤,撑的打饱嗝,“吃完了,妈妈,你高兴吗”
沈美云,“我高兴。”
“走吧,太撑了,妈妈带你出去遛弯。”
绵绵一听,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到了没人的地界后,沈美云歪着头,沉思片刻,“绵绵,妈妈嘴巴没味道,想吃点辣的炸鸡,可以吗”
绵绵点头,小手一挥,“当然可以。”
当金黄色,撒着孜然粉的炸鸡出来的那一瞬间!
空气中都跟着弥漫着炸鸡的香味,那香味就引得绵绵瞪大眼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肚子,好撑啊。
她忍不住小声唠叨,“妈妈,你怎么给我吃那么多!”
完全吃不下炸鸡啊。
沈美云咬着酥酥脆脆的炸鸡腿,皮脆肉嫩,鲜香可口,香还得是炸鸡香。
她满足的眯着眼睛,“是啊,给小孩子当然要最好的,垃圾食品你不能吃,妈妈替你吃。”
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