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白有些萎靡。
“今天配种了”
提起这个,乔丽华忍不住笑了,“小长白今天被一个本地猪给强了。”
沈美云扑哧笑了出来,“它没弄过”
乔丽华嗯了一声,“小长白后脚无力,再加上那个本地母猪两岁了,个子高大,长白打不过,只能被躺下被强。”
沈美云笑了,“成吧,不管怎么说,今天配种了完成了就行。”
看着小长白那自闭的样子。
她笑着说道,“下一次配种安排到天后,公社下面的生产队,你还是按照老法子,抽签进行,抽到那个生产队,就让他们生产队把母猪给赶过来。”
安排得井井有条,本来还担心,今天沈知青不在,不知道乔知青一个人弄不弄得过来的刘主任,在听到这,又退了回去。
他和一旁的王干事感叹,“沈知青这人是真负责,她要走了,我是真舍不得。”
这是实话。
王干事笑了笑,“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也是正常的,更何况,沈知青还是去结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刘主任也懂,但是懂归懂,舍不得归舍不得。
“也不知道,沈知青会不会来请我喝一杯喜酒”
他自言自语道,这下,王干事倒是没回答。
那边。
沈美云在说完正事后,便朝着乔丽华邀请道,“我后天结婚,丽华你记得过来喝一杯喜酒。”
乔丽华就等着沈美云邀请呢。
她便说,“你就是不喊我,我也要去蹭一杯喜酒的。”
说到这,她脸上带着几分黯然,“也不知道,这辈子你能不能喝上我的喜酒。”
这话一说,沈美云也不知道怎么接了,她思索了下,“会的,丽华你这么优秀,想娶你的还不是一大把”
乔丽华笑了下,心情到底是好了几分。
“就你会夸人。”
沈美云和乔丽华说完后,便去洗了手,领着绵绵一起去找了刘主任。
她到的时候,刘主任按理说已经下班了,但是人却没走,还在办公室内坐着。
显然,是在等沈美云的。
听到动静,抬头起来看到是她,刘主任便说,“我就知道沈知青你会来。”
沈美云笑了,“那您算得可真准。”
她也就直说了,“刘主任,我后天结婚,到时候办酒,请您来喝一杯喜酒。”
刘主任站了起来,朝着她说,“我就等着你这一杯喜酒了。”
沈美云笑了,“那是您看得起我。”
刘主任笑了笑,“沈知青啊,往后你不管在哪里,你只要记住,我们胜利公社是你娘家就对了。”
这承诺可算是不轻。
沈美云怔了一下,道了谢,“一定会的。”
等从公社离开后,那边季长峥也已经接到周参谋和司务长。
眼见着沈美云也领着绵绵过来了。
“走了长峥,你媳妇到了,人齐了。”
季长峥嗯了一声,还亲自从驾驶座上下来,给沈美云开了车门,眼见着她们母女二人到了座位上。
他这才折身又返回去了驾驶座上。
这让,周参谋和司务长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季长峥你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
季长峥坐直了身体,手握方向盘,闻言斜眼看他,“我给自家媳妇开车门,这叫狗腿”
“这不是爱情吗”
司务长,“……”
周参谋,“……”
他们是发现了,自从季长峥有了媳妇以后,就彻底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
那就是把媳妇这两个字,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甚至是恨不得刻在基因里面。
沈美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轻咳一声,催促,“长峥,你快开车,我到生产队了,还要去知青点一趟。”
听到这话,季长峥的手一顿,他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声。
“没问题。”
二十分钟后,到达了前进大队,沈美云打算去知青点接那批知青们喝喜酒,所以她便下车了。
还问了下绵绵,“要和我一起吗”
绵绵嗯了一声,“和妈妈一起。”
这竟然是不和季长峥一起了。
沈美云也没拒绝,转头去看季长峥,“那你先领着周参谋和司务长,先回家。”
有外人跟着,倒是不好让人家等着了。
季长峥嗯了一声,“那我先带他们回家,在下山来接你。”
沈美云想说不用,但是对上季长峥那一双坚持的眸子,她到底是败阵答应了下来。
等沈美云领着绵绵去知青点后。
司务长觉得纳闷,便问了,“季长峥,你不是最爱黏着你媳妇一起吗怎么这一次不和她一起了”
季长峥听到这个问题,他从口袋里面掏出烟,划开火柴,捧着火,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大口。
旋即,他才漫不经心道,“不想去不行啊”
这——
司务长和周参谋对视了一眼,觉得这季长峥的性子变化有些大啊。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季长峥吸了两口,便踩灭了烟,嬉皮笑脸道,“就不能是我想多陪着你们吗”
“免得你们孤单。”
司务长,“啊呸!”
周参谋,“啊呸!”
信了他的邪。
那边,沈美云领着绵绵和季长峥,他们分开后,便直奔知青点。
这个点不算早了,五点多的时间,在乡下这种地方,基本上都放工了。
知青点也不来例外,正在忙碌地做晚饭。
“美云,你来了。”
姚志英在剥干辣椒,这一出声不打紧,一下子吸了一口辣椒末,那真是呛的,眼泪鼻涕都跟着下来了。
沈美云嗯了一声,“晚上做什么呀怎么剥这么多辣椒。”
“这几天不是一直上工累着了,觉得没胃口,晚上想做个酸辣片面汤吃。”
这干辣椒还是问胡奶奶家找的,对方给了她从窗户上,取下来了一大串呢。
沈美云笑了下,“日子不错!”
姚志英也高兴,“昨儿的不是结工分了吗我上个月挣了两百十多个工分,不比那壮劳力差呢。”
“以后我凭着自己的双手,也能养得活我弟弟了。”
她其实特别羡慕沈美云,她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所以,姚志英也想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沈美云丝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很棒。”
接着,话锋一转,“大家都在吗”
“想找大家有点事情。”
姚志英,“除了丽华姐在公社上班没下班之外,其他人都在呢。”
“连带着之前去水里基地修沟渠的,周卫民也回来了。”
这下,基本上算是齐了大半。
沈美云嗯了一声,便朝着屋内走,姚志英想了片刻,便跟着了上去。
屋内的人也在忙活,周卫民在搓麻绳,胡青梅和曹志芳两人在厨房,一个切菜,一个烧火。
至于,候东来则是老样子,躺在炕上休养。
沈美云一来,大家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沈知青。”
最先打招呼的竟然是周卫民,老实说,下乡这一个月,周卫民身上的清高也彻底没了。
如今,他穿着带泥巴的衣服,光着脚,踩着草绳,一边咬在嘴里,一边还不忘双手用力的来回搓。
这一副样子,之前那个在首都火车站遇到的周卫民反差极大。
这让,沈美云恍惚了片刻。
周卫民,“看着我如今样子和以前差别很大”
沈美云嗯了一声。
她有些好奇是发生了什么,让周卫民怎么一个月之内,竟然变化这么大。
周卫民,“我爸摔了一跤,脑溢血送到医院去抢救了,家里要用钱。”
不然,他也不会去报名修水利基地了。
那实在是不是人做的活,还在两度的温度,跳到那泥巴塘里面,一筐筐搬泥,哪怕是穿这防水的衣,也遮不住的寒冷。
但是,周卫民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修水利基地一天六毛的工资,而包两顿饭。
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八块钱,外加补助,算起来能有二十块。
二十块够他爸在医院住一个星期了。
多一个星期,就多了一点活命的机会。
好多时候,周卫民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想着躺在医院等着救命的父亲。
到底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去水利基地修沟渠,回来挣工分,下班搓麻绳,但凡是能赚钱的活,他一个都不放过。
听到这。
沈美云在心里叹口气,苦难让人成长,或许这句话在周卫民身上,便是最好的反应。
她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便沉默下去。
“沈知青,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还是候东来拄着拐杖出来问了一句。
沈美云犹豫再,还是开口了,“我后天结婚,晌午办喜酒,来请你们喝一杯喜酒。”
候东来一听,“那是自然,不过我这腿是去不了,到时候让丽华替我去。”
旁边的周卫名也说,“我也去。”
曹志芳和胡青梅也跟着从厨房跑出来。
“恭喜你啊,沈知青,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说到这,曹志芳有些可惜,“你结婚的话,等于说我们知青点的人都去了,就是可惜季知青不在,不然他也可以去。”
这话一说,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美云微微停顿片刻,随即坦然道,“是啊,他不在。”
漠河驻队外小学。
正值学生们在操场上体育课,季明远坐在一旁的石台阶上,安静的看着。
他向来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带着几分忧郁和迷茫。
他来这边小学当老师,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这不是他想做的事情,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却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
季明远你该过来,你只有过来了,才能守着兰兰长大啊。
所以,他来了。
他放弃了一切来到这里当了一个小学老师。
想到这里。
季明远的目光微凝,最后定格在一群学生里面,众星捧月的林兰兰身上。
她是极为耀眼的,宛若一个小太阳一样,散发着热烈的光芒。
连带着学校的学生,也都喜欢围着她转悠。
似乎察觉到了季明远的注视,林兰兰拿着风筝的手一顿,回头冲着季明远笑的灿烂,“季哥哥,我放风筝给你看呀。”
她新得了一个风筝,是个蝴蝶形状,火红的颜色极为漂亮,一拿到学校之后,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季明远停顿了片刻,含笑的点头。
那边得到鼓励的林兰兰,越发想要在季明远面前表现起来,她拿着风筝线,随着风跑了起来。
风吹风筝起,飘在天空上,林兰兰高兴的大叫,朝着季明远呼喊道,“季哥哥,你看啊,你看啊,风筝飞上天啦。”
连带着语气都带着极为高兴,似乎要和季明远一起分享喜悦。
季明远嗯了一声。
那边,林兰兰跟着风筝跑,身后跟着一群小朋友,风筝越飞越高,一下子被风刮到了大树上,下不来了。
这——
看到自己心爱的风筝被刮走,林兰兰一下子要哭出来了,“风筝,我的风筝。”
旁边的学生要安慰她,但是都被林兰兰推开了。
她跑到了季明远的面前,眼眶里面蓄了一泡泪,“季哥哥,我的风筝,我的风筝刮树上了。”
“你可以帮我取下来吗”
在林兰兰的眼里,季明远是无所谓不能的。
季明远其实有些恐高,他本想拒绝的,但是在听到林兰兰说了这话后。
拒绝的话,却变成了,“好。”
他对于林兰兰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从来不会拒绝。
因为,季明远要永远听林兰兰的话。
眼见着,季明远答应了自己,林兰兰喜极而泣,“季哥哥,你真好,我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这话一说。
季明远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嗯了一声,旋即起身看着那足足有层楼高的树,做足了心理建设后,这才跟着摸这树冠,开始一路向上攀爬。
他爬的时候。
下面的学生在鼓掌,“季老师好厉害啊。”
“季老师真听兰兰的话。”
听到这,林兰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炫耀,“季哥哥最疼我了。”
所以,季哥哥根本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啊。
正当她要笑的得意的时候,树上的季明远,一脚踩空。
砰的一声,直接从树上跌落下来,砸在地上。
这下,周围的学生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兰兰也慌了片刻,旋即扑了过去,大声喊道,“季哥哥,季哥哥。”
可惜,季明远陷入了昏迷,他根本无法听到外面的声音。
这下,学生们慌了手脚,立马去告诉别人的老师。
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季明远便被送到了诊所去,但是这里的诊所不愿意接收。
没了法子。
林兰兰找到父亲林钟国,只能借了车,把季明远往市医院送,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而季明远还没有任何醒来的意识。
在医生检查过后,给出了一个答案,“他这是撞上了脑袋,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清醒,没人能知道。”
听到这话,林钟国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甩了林兰兰一个巴掌,“你做的好事!”
“尽知道给我添麻烦!”
季明远是季家人,他真要是有个长两短,他们林家根本赔不起。
这一巴掌,把林兰兰给打醒了。
她下意识地捂着火辣辣的脸,小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上辈子,季哥哥就没摔下来过,明明上辈子季哥哥是平安无事的。
可是,看到父亲那般暴怒的面容,林兰兰知道季哥哥是真的出事了。
他还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一旦意思到这点后,林兰兰整个人都一踉跄,小小的一个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可能。”
她还在这样重复。
看到她这样,林钟国就有些失望,“让人去通知季家人来。”
“不!”
林兰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拒绝,她太恐惧季家人了,上辈子季明远因她自杀而亡。
他的叔叔季长峥,便对她,以及林家,进行了疯狂的打压。
她和家人反目,和丈夫离心,最后众叛亲离,这里面未尝没有季长峥的手段。
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心机手段无一不是上乘的,而且对方还心狠手辣,下手无情。
她根本不敢想想,季明远若是无法醒来,季长峥知道这个消息后,又会如何去报复她。
想到这里,林兰兰整个小小的身子被吓的缩为一团,连带着脸色也跟着发白了起来。
她对那个男人几乎是惧怕到了骨子里面。
“不能让,不能让季长峥知道!”
林兰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出这一句话。绝对不能啊,季长峥要是知道的话,他是不会放过她的,她如今才五岁,季长峥要是想捏死她,那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她这话一说,林钟国探究的看了过来,“兰兰,你怎么知道季长峥这个名字”
他可从未在兰兰面前提过。
林兰兰脑子转的飞快,正想着如何回答的时候,里面的医生传来消息。
“病人醒了,家属进来。”
这话一喊,林钟国和林兰兰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季明远,他的头上包着白色纱布,一双眼睛微微睁着,看着头顶。
待听到动静后,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
这一看——
林兰兰几乎浑身冰凉,季哥哥从来没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该怎么形容那一双眼睛呢。
沧桑悲凉中透着一丝绝望,甚至还有这空洞,这甚至都不像是一个人的目光啊。
这还是她的季哥哥吗
林兰兰有些慌乱,她下意识地扑过去,哭了起来,“季哥哥,是我啊,你不认识兰兰了吗”
她甚至,连对方身体哪里不舒服都没问。
季明远没回答,他淡漠的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旋即半晌,才把手抬了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这是一双有血有肉,还带着温度的手。
这让他极为不适应。
毕竟,他在小叔身边,游魂一样飘荡了几十年啊。
他终于再次做回成人了吗
而且还是林兰兰小的时候吗
任凭着林兰兰在旁边怎么哭喊,季明远都没有任何反应。
眼见着这么一个情况不对,林兰兰越来越慌张了,季哥哥怎么了
季哥哥怎么不对她有求必应了
旁边的林钟国,实在是受不了林兰兰的吵闹,朝着她一挥手,示意她安静,林兰兰这才抽抽噎噎的安静下去,只是她心里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一样。
那边,林钟国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季明远,关心道,“季老师,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才算是一句人话。
毕竟,季明远是为了给林兰兰捡风筝掉落的。
季明远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再次看到中年时期,一脸圆滑世故的林钟国的时候,他目光有些深远和沧桑。
记忆中他死后,小叔为了帮他报仇,一度多次打压林钟国,最后面前林钟国不过才五十多岁,便满头白发,一脸颓废。
甚至,一度跪在小叔面前求小叔放过他。
放过林家。
那个时候的他,像极了一条可怜虫,跪在地上,让人放他一马。
想到这里,季明远收回目光,久违的目光里面带着怀念,“我要见我小叔和……沈美云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