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将扬州的暑气一扫而空。此时,天空漆黑,半点星月不见。
阴雨后所带来的阵阵凉意,仿佛刺骨之钢刀,灌进男子所在的柴房之中。风穿过破旧的茅草,发出呜咽的响声,仿佛是鬼魅的嚎叫,让人忍不住鸡皮乱窜。
男子听着外面的风声,他努力地想要蠕动宽大的身躯,可惜因为束缚太紧只能徒劳无功。
他无助地呜咽着,似乎想要人来救他,然而等待他的仍旧是一片虚无。
男子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绑来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将他带到此处,时间对他已经变得模糊。
但是腹中的饥饿却在提醒着他,最少他已经饿了三顿。
现在的男子所想的,已经不再是自己若是被救出后,该要如何将那些贼人法办而是想着只要天可怜见,能让他脱离险境,便是从此吃斋念佛也是心甘情愿。
可惜的是,他每一次的心愿,从来未曾实现过。
男子虽缺少捕快常识,却也知道这大雨一下,却是将大部分的痕迹都一一扫除。能够发现自己失踪,又能在自己死去之前找到自己的希望,越发的渺茫。
直到此时他才知晓,原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也才明白原来自己距离死亡有多么的近。
往日里,他通常都是一言定他人之生死,是以他从未觉得性命的重要性,然而当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他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吱呀”一声响动,让男子涑然一惊,他仿佛是只蚕蛹一般努力地向后退去,希望能够让稻草将自己掩埋。
可惜的是这间柴房看来已经空旷许久,其中不过是些散落的稻草,大部分都已经破败不堪,哪里又能掩得住他臃肿的身躯。
随着房门的开启,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男子感觉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似乎正在打量自己。
虽然他的双眼被蒙住,男子仍旧感觉到对方饶有兴致的打量,一道有些年轻的声音传来:“大名鼎鼎的江南巡抚,却落得如今的狼狈,真是难得一见啊!田巡抚。
怎么样还老实吗”
前面的话是对着被掳来田巡抚所言,后面似乎是在问另外的人。
很快随着男子的问话,田巡抚听到另外一个人回答:“还好,虽然上午的时候闹了一把,但是如今已经消停了。”
那个提问的声音听到这个回答,“哦”了一声,语调中满是恶趣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又响起:“记得别让这家伙死了,留着他还有用。
不过也不许给他太多的吃食,一定记着,别让他死了。”
男子的声音说道后面,已经带着几分严厉,显然是习惯颐指气使的。
田巡抚此时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只剩下无尽的:“他们是知道我是巡抚,他们是故意的。”
是以,越发的颤抖起来。
那声音最后又吩咐一句,便再无声响,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房门处传来关上的声音。
田巡抚无力地垂下头,他刚刚想要呼救。可是对方的话,让他明白眼前这个人,却并非是自己的救星,反而自己被掳来一事恐怕跟其有关。
他抬着头,似乎想要透过不透光的黑布望向房梁,心中无声的祈求:“不管是谁,救救我好不好。”
可惜的是诸天神佛也好,道家至尊也罢,并无一人回应他。
不禁让人感叹,古人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诚不欺我。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脚步声,随之便是田巡抚,感觉自己的眼罩被人拉下。
他睁开眼便几乎差点被烛光晃瞎,带看到手持蜡烛的男子,他却是满脸的迷茫。
随后田巡抚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紧缩着向后退,闭上眼睛口中喊道:“在下没看到,在下什么都没看到,求求你们放了我,在下什么都没有看到。”
听到这话,那男子勾勾唇角,眼神中有些不屑,但仍旧是貌似好奇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你还真是挺懂规矩的,这样你把事情告诉我,咱俩偷偷地做这笔交易。”
交易一子一出,田巡抚却是一愣,他用迷茫的眼神看向对方,似乎不懂是什么交易竟与他有关。
那男子也不着忙,他也不嫌弃地下寒意深重,一屁股坐在地上托着腮说道:“以你现在这样子,我要不管你,你确定是活不过三天的。怎么样要不要与我合作”
田巡抚听到此言沉默一下,才带着些许迷茫的询问:“这位少侠,在下却是不知,在下究竟有何物能够让您看中。”
那男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向后一倒,做出仰天大笑之态。
“你在某些地方,倒是有些有趣,真的太好玩儿了。”那男子站起身,走近两步,伸手拍拍田巡抚的脸颊,“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总会让你说出来的,只是到时便不会那么轻松。”
那男子看着田巡抚弯弯嘴角,嚼着对方受尽若冲的眼神,他冷淡一笑。
拍拍屁股便走出柴房,他仔细地将房门锁好。田巡抚此时却才是后悔莫及,心中暗觉自己愚笨,哪怕是先行虚与委蛇,却也比现如今的状况好了太多。
田巡抚失踪的消息,康眠雪这边是在其第一日方才知晓。
彼时康眠雪正在总督衙门,翻看着江南的案卷,倒是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最新一份案件卷宗,竟然属于田巡抚。
她有些无语地盯着卷宗发呆,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会是真的吧,难道他真的……
父亲,您不会在逗我”
康贺年却是一脸无奈,口中解释道:“眠儿,你却何时见过为父拿正事玩笑,却是真的。
只是此事却真的有些蹊跷,我才将这个案件给你看,也希望能够将此事破解,找到失踪的田巡抚。”
田巡抚是在前日的夜间失踪的,当时按照管家之言,对方如同往日一样,打算进后院休息。
然而却因一时意外发生,是以当天晚上,田巡抚便独自睡在外书房之中。
在第一日早晨,管家发现不对之时,早已经是日上三竿。其中的痕迹,也因为管家带几名小厮进入房间,而破坏得差不多。
康眠雪听到这里,看了一眼父亲询问道:“那个管家呢,有没有将其控制起来。”
康贺年点头,这是自然的,当时发生此事之后,自己便立刻命令,将整个巡抚府各个大门都控制起来。
康眠雪心知自己父亲平日里外表温柔儒雅,内在办事却是滴水不漏,是以听其如此说道,便点点头。
“一省大员竟然在家中神秘失踪,若是一时弄不好,定然要引出轩然大波。”康眠雪说到这里,眉头紧蹙起来,她现在真真觉得这个田巡抚,实在是一个麻烦。
更何况若是所料不差,师爷马上便要出手对付田巡抚,难不成这一招是其中的一步
只略一思索,康眠雪马上将这个想法打掉,按照她所知,对方却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方法。
要知道一省大员被神秘掳走,对朝廷来说,可以算得上是颜面扫地,自然不可能会引起这种事情发生。
是以除非是师爷得了失心疯,不然绝对不会如此设计,那么便是有人真的掳走了田巡抚。
康眠雪低头思索,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她双眸紧闭,却也是一时难以判断。
她下意识地轻咬下唇,一时想象不出,到底是何人,偏在这个时候将田巡抚绑架。
按照卷宗上的记录,此时田巡抚已经失踪了一十个时辰,但是却并未有人来联系。
况且这田巡抚的身份特殊,便是正常之人,又哪里会冒着得罪官府的可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除非这个目的,足够的具有诱惑力,或者说他的目标就是田巡抚。
康眠雪脑海中仿佛闪过一道闪电,她猛然睁大双眸。
师爷的信上曾有一言,田巡抚每每与人皆有往来,江南盐商之孝敬,往往只见十之一一,大半不见所踪。
难不成对方是因为此事不,恐怕未必。
康眠雪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不管如何,若是田巡抚乃是其中一员,根本就不必使用这种夜半掳人的方式。
且看案卷之上所写,当时管家进入房间,看到的是被褥被扔在地上,其只穿着亵衣便被掳走。
只从这扔被子到地上的举动,便可知晓对方所为绝对不算温柔。在看屋内物品便服却是一件不缺,且更加诡异的是,平素这位大人绑头发的发簪也被扔在桌上。如此掳人,就是恐怕对方是将人,直接扛在肩膀之上带走的。
从现场之举动来看,恐怕对方是不想让田巡抚身上,有任何一丝,能够让人确定身份之物残留,这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以及虽然田巡抚此时未死,然恐怕其性命,也不过是在弹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