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的一举一动都看在董海川的眼里,两个人交情莫逆,石达开心头的忧虑与焦急全部落入了董海川的眼中,石达开着急,董海川心头也急。
原因无他,董海川知道,以石达开的能力与实力绝对不是郭烨的对手,也许两个人在军事指挥上相差无几,但是除了军事指挥之外,石达开在其他领域跟郭烨相差不止一个档次!
别的且不说,单单说这武器弹药,哪一样不是在郭烨的授意之下运过来的?没有郭烨的授意,美国人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向石达开售卖军火,再说了,这美国的兵工厂可是还有着郭烨一半的股份呢。
如果郭烨真的与与石达开进行军事对峙的话,那毫无疑问,第一时间就会掐断了太平军的武器弹药的供应,没有了武器弹药,那还打个屁?太平军再能打,也绝对不是山东三镇与练军的对手,更何况后面郭烨还有保定镇的精锐的,别人不知道董海川可是对郭烨的几支军队最为了解的,自从与郭烨相识,两三年的时间,先是在保定,后来在济南,三支军队都与董海川打过交道,董海川可是郭烨的武术总教官!
以现在双方的实力而论,山东三镇的兵力可以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练军也可以做到,但是保定镇的精锐来了,那就不是以一敌二了,以一敌五都有可能,董海川想起保定镇精锐的凶悍来,心头就不住的泛起一股股寒意,那就是一台台的杀人机器,冷血、凶悍、漠视一切的对手!
石达开如果立意要与郭烨决一死战的话,那等待他的只有灭亡一途啊,且不说自己与石达开交情莫逆,单单是这十几万太平军的性命,也不是儿戏,如果能够将他们从灭亡的结局中拯救出来,那就是一件无上的功德!
只是这样的话,董海川也不敢轻易提起,即便是两个人交情莫逆,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稍有差错,兄弟也会反目成仇!
终究,董海川还是忍不住了,看看石达开不是很忙,正在书房里休息的时候,董海川走了进来。
“哦,海川兄,请坐!”
石达开看到董海川走了进来,淡淡的招呼了一声。
董海川也不客气,在一旁坐了下来。
“海川兄,不知道华若翰公使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董海川涩涩一笑,答道:“翼王,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一万支步枪数量太大,现在在美国在南洋仅仅囤积着三千支步枪,三十门火炮,短时间内,仅仅能够提供这些了,你看……”
石达开微微皱皱眉头,三千只步枪,三十门火炮,比想象中要少上不少啊,不过,这也没有任何办法,除了华若翰这条路,他也没哟其他道路可选,可惜,李秀成与洪仁轩两人都死了,整个太平天国,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对于洋务稍微精通一些,其他人差的太远了,包括自己!
“翼王……”
董海川欲言又止。
石达开看出了董海川有心事,淡淡问道:“海川兄,有什么事情,您只管说,咱们兄弟近二十年的交情了,不必忌讳。”
董海川尴尬笑笑,问道:“翼王,我想问您一句,对于此次大战,您心中可有必胜的信心?”
石达开一愣,笑道:“海川兄,你乃是武林中人,对于政局与战事,了解的很少,也很少关心,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董海川叹口气,答道:“翼王,自从我们两个相识到现在,也已经有十七八年了,这些年来,太平天国从金田起义,到定都天京,从北伐到天京内乱,再到天京陷落,天王,一直到现在,太平天国起起伏伏,经历了多少坎坷,光是我们志同道合的好兄弟死了多少?多少人妻离子散?我甚至都有些怀疑了,这次起义,我们到底值不值得,我们赴汤蹈火,浴血奋战,究竟值不值得,看看天京内乱时,天王东王祸起萧墙,朝中的诸王一个个骄奢淫逸,翼王,难道你心头的信念就没有动摇过吗?”
石达开长叹一声,神情顿时萧索起来,信念?现在自己还有没有信念呢?也许,自己的信念在定都天京之时就已经开始动摇了,也许自己的信念在自己的妻儿老小被屠戮一空的时候就动摇了,也许自己在愤然出走天京的时候,信念就已经崩塌了,但是这么多年自己一路走下来,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前途吗?不是,即便是自己就是一个穷书生,也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过,安贫乐道,乃是自己的信条;为了太平天国的理想?笑话?太平天国的理想早就崩塌了,定都天京后诸王露出来的丑恶嘴脸,比之清妖也强不到哪里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穷人翻身?也不是!
隐隐约约的,石达开的眼睛中露出了迷惘,到底是因为什么?最终,石达开也不得不归咎于自己对手下这帮弟兄们们的不舍,自己如果不坚持了,那手下这群弟兄们怎么办?他们自由死路一条!现在自己继续举起大旗,那大家起码有胜利的希望,又活着的希望!
“信念?”
石达开低声道,“海川兄,不瞒你说,从今天起已开始,天王,东西南北四王,再加上我这个翼王,现在除了我都已经化为尘土了。从定都天京开始,太平天国就已经注定了悲剧,看看天王一天天沉迷与声色犬马之中,看看东王一天天骄奢淫逸,狂妄自大,看看北王目空一切,排除异己,我的心就早已经凉了,哪里还有什么信念?我现在之所以还在不断地战斗,只是想着给手下的弟兄们打下一片江山,让他们不至于成为清妖的刀下之鬼,这些弟兄们都是好样的……”
“还是那句话,翼王,这一切,值得吗?我们死得了多少人了?没有一百万,也有六七十万了吧,这还不算遭受池鱼之殃的平民百姓,难道我们的前途,我们的荣华富贵,就是要用这些鲜血来浇铸吗?”
董海川依旧问道。
“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而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