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蔼地面向沈青萝:“媳妇,想吃什么,告诉娘,娘亲自给你做。别瞧娘粗笨,熬个鸡汤什么的,还是不赖的。”
沈青萝笑道:“婆婆,莫要宠坏媳妇。况且,现在,我胃口差得很,什么也吃不下。”
老夫人微微颦眉:“要是委屈了我的孙子,可怎么好?”
沈青萝莞尔一笑:“婆婆,我先回房了。我有些累了。”
老夫人额首:“起得早,睡会吧。有什么事叫我。”
看看离得老夫人远些了,沈青萝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媛儿,我怎么觉得,老夫人有些不待见你?你做过什么令老夫人不悦的事情吗?”
媛儿分辨道:“奴婢整天跟在小姐身边,怎会惹老夫人生气?小姐莫要多心。”
沈青萝微笑道:“许是我多心了。”
媛儿低着头,默默不语。
沈青萝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张口欲呕。
媛儿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
沈青萝难受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呕吐,有些狼狈地道:“早上才吃了几根面条,这会子吐出来了。”
媛儿递过手绢,关切地道:“小姐,要不,过会儿,我去外面买些开胃的果子?兴许换换胃口,就好多了呢。”
沈青萝喘了口气,道:“我倒是真喜欢那些时鲜的果子。待会儿,打发人去买些来。”
媛儿嘴巴一撇道:“那些粗蠢的笨家伙,哪里会挑选什么好果子?不如我亲自出去一趟,保证小姐满意。”
沈青萝笑道:“好,就依你。”
媛儿勉强一笑,那笑容里,隐约有着一丝惨淡的意味。
三
媛儿站在喧闹的街口,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对面,是一个医馆,高高的匾额上,写着几个烫金的大字:“许氏妇科”。
一个须发灰白的老先生,端坐在厅堂里,面色和蔼,正在接待前来问诊的女病人。
媛儿认得那个大夫,正是那日在府里为她亲自把脉的许大夫。
当时,他隔着薄薄的绢纱,按住她的脉搏时,因为恐惧到了极点,她心里反倒异常平静。
她甚至暗暗希望,许大夫能诊出实情,好使她早日妾身分明,也免得整日遮遮掩掩。
到那时,看南云还有何言推脱。
当然,也不排除,因为偷情败露而带来的屈辱。
可是,许大夫只是安静地诊脉,不发一言。
半晌,他缓缓起身,从药箱里拿出几服药,放在桌上。
他的声音和蔼而平静:“这几服药,拿水冲服,每日一剂。三天后,若是还不见好,到‘许氏妇科’来找我。”
如今,整整过了三天。媛儿如期来到了“许氏妇科”门前,却踌躇着,不敢贸然踏入。
来看诊的,大都是些大腹便便的妇人,由家人陪着,面带笑容。象她这般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绝无仅有。
她犹豫了好久,看着病人渐渐稀少,终于跨进了门,慢慢挪到了许大夫附近。
许大夫一面低首开药方,一面宽慰身旁一个沮丧的妇人:“大嫂,莫要难过了。你还年轻,养好身子,还可以再要孩子。只是,以后可千万莫要乱吃东西了。”
那妇人带着一副哭腔道:“自己家里种的几棵山楂树,我怎会想到怀孕的女人不能吃?都怪你这死鬼,说什么喜欢吃酸的,山楂正好开胃,害得我没了孩子。”那妇人恨恨地白了一眼身边的一个汉子。那汉子仿佛做了错事的孩子,垂着头,一声不吭。
许大夫叹息着摇摇头道:“这山楂,正是罪魁祸首。”
那汉子诺诺地抬起头,有些胆怯地问道:“好好的山楂,怎会害得我媳妇小产?”
许大夫正色道:“世间许多的果子,本来是极好的东西,可是,却未必适合孕妇。比如这山楂。山楂有解胃活血之效,孕妇食之,可致子宫收缩,诱发流产。还有杏,木瓜,也是不能吃的,一定要切记。”
妇人“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甘,问道:“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那么,吃些桂圆进补总是好的吧。我家屋后还有棵桂圆。”
许大夫笑道:“你家种得还倒齐,只是,这桂圆也是孕妇吃不得的东西。”
汉子有些半信半疑:“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吃不得?我还舍不得吃呢。都给我媳妇吃了呢。”
许大夫拈着胡须,淡淡地道:“孕妇第一忌,就是这桂圆。此物滋补气血,自然是好东西。生完孩子的产妇服之,可以温宫补血,调节脾胃。可是孕妇服之,非但不会进补,反而会增加内热,引发胎动血动,轻则漏红,腹痛,重者大伤胎气,导致流产。至于蟹鳖之类,功效更甚。”
汉子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
媛儿在旁静静地听着,心有所动。
许大夫温颜道:“回去养着吧。按我的方子服药,用不了多久,身子就会复原。”
夫妇俩千恩万谢地去了。
许大夫放下毛笔,微笑着看着媛儿:“姑娘,好些了吗”
媛儿缓缓走近,深深弯腰施礼:“多谢先生周。先生慈悲心肠,犹如菩萨再生。那日,若非先生遮掩,小女子几乎难以招架。”
许大夫谦逊地道:“姑娘不必客气,这是医者的本分。”
许大夫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有一年,他到一个王府出诊,也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子,怀了三个月身孕。他不明就里,直言不讳,谁知,却为那姑娘引来杀身之祸。那女子原是王妃的侍女,被王爷勾搭有孕,王妃怒不可遏,打得那女子遍体鳞伤。听说后来,那女子受辱不过,悬梁自缢。
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许大夫为此事,内疚到如今。
从此,遇到类似的事情,他变得谨言慎行。
“有什么不妥吗?”许大夫问道。
媛儿脸上一红,欲言又止。
许大夫微笑道:“讳疾忌医,于己不利。姑娘但请直言。”
媛儿看着他慈祥的面容,心里一阵温暖,她鼓起勇气,低语道:“小产后,一直盗汗夜惊,心神不安。且下身淋漓不净,缠绵病体。自从服了先生几幅药后,好了许多,但始终不能复原。想着先生叮嘱,因此再来问诊。”
许大夫温和地道:“让老夫看看脉。”
案旁拿过一块手绢,依旧覆在媛儿手臂上,几根手指搭上。
随着手指力道的加重,许大夫的眉头渐渐皱起来。
媛儿心里一阵慌乱:“如何?”
许大夫长长地叹口气:“以后,恐怕子嗣上,有些困难了。”
媛儿“腾”地站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