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简陋的两间茅屋,取材无非就是林中树木,但打扫得干净整洁,让人顿生亲切之感。风行不知从哪里扯出一条长裤穿上,把外套还了雷落,对雷落说:“饿不,给你热两个馒头吧?”一阵炊烟,风行端着一盘馒头走了出来,自己塞了一个到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饿死了,吃点补充体力……”话音未落,却见风行依然光着的上身那被离火兽的“燚引之焰”烧焦的窟窿里,此刻竟然又渗出血来。风行捂着胸口,扑哧一声吐出了嘴里的馒头,那些雪白的馒头此刻已被完全染红,风行吐血了。
雷落一着急,伸手便要去扶,风行挥了挥手,阻止了雷落,自己踉踉跄跄向着柴门外走去。雷落哪敢怠慢,追着风行往外跑去,眼见他踉踉跄跄却又不敢伸手去扶,风行是个极有自信,极有自尊的男人,现在去扶他,恐怕比要他命更严重。风行的伤势看样子极为严重,一路不停地滴血,洒落地上,就像是绽开在雪地里的莲花……
跟着风行来到茅屋背后,雷落不由暗吸了一口凉气,这背后竟然是一片断崖,向下望去,只见山壁平平整整,光滑得就像是快刀切出来的豆腐。风行只穿了一条长裤,赤露着上身,在断崖边坐了下来。看他盘膝而坐的姿势,应该是在疗伤。这离火兽造成的伤害,恐怕远远不止雷落看到的那么简单。在那怪兽发出“燚引”时,风鬼就说这离火兽的等级很高,担心风行抗不过去。现在看来,风行虽然扛过了燚引,身体所受到的伤害必然是极为严重,严重到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而现在,雷落虽然知道这里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于是,雷落就给风行守起关来。
身处三千多米的雪山之巅,天地间零琼碎玉,飘飘洒洒,层林尽白。环顾四周,背后是风行的茅屋,面前是一片断崖,断崖对岸,朦朦胧胧是另一片山脉,除开雷落和风行,不知这片天地可还有活物。负手立于风行身侧,站在那片断崖边,雷落索性闭上了眼睛。
山风徐徐,山风也猎猎,时缓时急,看似无影无踪,却又像是有迹可循。循着山风,雷落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渐渐地,呼吸与心跳,竟然不自觉的跟着风的节奏跳动起来。风烈时,雷落会深深地吸进一口气,风徐时,雷落便幽幽地呼出,呼吸吐纳便在这过程中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最后,雷落似乎失去了心跳,没有了呼吸……
此时此刻,雷落已经不再是一种融于山川自然的感觉,而是山川自然本就在自己心中。整片山林,所有的树木,树木间跳跃的松鼠,每一缕山风,每一片雪花,便像是雷落身体的一部分,在雷落血脉里矗立,生长,跳跃……
“风生水起,云分阴阳。风吹云动,同极互伤。引雷为用,至刚至强!”《引雷诀》无比清晰地出现在雷落脑海中,直到此时此刻,雷落才发现自己对它的理解是如此的肤浅。雷从何而来?雷落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体内的雷元和头顶的云层才会产生雷,而现在,在这片远离尘世喧嚣,清静无为的雪山之巅,山风飞雪,突然让雷落明白,这世间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无不是雷。
头顶云层的正负电荷放电会产生雷,那么云从何而来,岂不是从雷落身边的风和水来?“风生水起,云分阴阳。”雷落若能控制身边的风、水成云,还何愁没有源源不断的雷元……
灵光一闪,雷落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抓不住那个关键。雷落知道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索性不再去想,慢慢引导体内的阴流和阳流交汇融合,试图用雷元去触探身边的世界,或许会有所收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明明见不到一缕阳光,但雷落却似乎能感觉太阳从自己头顶,渐渐消失在自己脚底。四周越来越暗,风雪更是越来越大,身体的呼吸便随着这节奏起舞,好不惬意。不知何时,风停雪住,万籁俱寂,一缕暖阳撕破黑暗,洒在这一片山头。雷落猛然间恢复了知觉,这一站,竟是在这漫天风雪中站了一夜,刚一抬手,一只松鼠竟从雷落头顶跳下,仓惶逃了开去。看样子它竟是把雷落当作了没有生机的雪人了。
抖落身上厚厚的积雪,睁开眼睛一看,雷落身侧多了一个人形的雪堆,风行的身子已然完全看不见了。正担心风行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却听一声清啸,那人形的雪堆一瞬间旋转起来,随着一股劲风呈圆柱状飘飞。这当然便是风行的“流风屏”了,但是让雷落大感意外的是,那流风屏带出的,不仅仅是这雪白的雪花,还有星星点点的碎火。难道,“燚引”还在风行身上不成?
“流风屏”瞬间炸裂开来,雪花伴着碎火,飘荡在四周的空间,渐渐安息。风行霍然站起,迎着初升的太阳,展颜一笑:“今天有阳光,是化雪的天气,正适合喝茶,跟我来。”
风行进屋提了一个小桶,端着一个簸箕,便领着雷落沿着一条小路,往山谷里奔去。深山清晨,晨风袭来,感觉生命是如此鲜活。不过这个季节,怎么说也不是采茶的季节,就算是极为稀少的冬茶,也不可能在大雪天还能生长,看风行拿着的行头,真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翻沟越涧,如履平地,约有盏茶光景,风行突然放慢了脚步,雷落猜想怕是目的地要到了。转过一个弯,眼前竟然是一滩碧水,水面云蒸雾绕,竟然是温泉。在这雪山腹地,与世隔绝的密林中,竟然有着这番洞天,也真亏风行找得到。
风行放了水桶,朝着池边一棵绿树走了过去,这树长在这温泉边,此刻虽还是寒气袭人的正月,但是树上却是枝繁叶茂。风行拣树上新出的嫩叶采摘起来,神情专注,表情严肃,俨然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采好嫩叶,风行提了半桶水,对雷落说:“回去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茶。”
来到茅屋,他便忙开了。一炉炭火上有一古色古香的紫砂壶,泉水注了大半壶;另一炭火旁,风行将嫩叶放进竹筒中,置于炭火上烘烤,片刻后,倒入一竹匾内翻炒。嫩叶逐渐变了颜色,都裹成了两头尖的一团,此时,壶中水也开始冒烟了。雷落见水不甚开,风行便起壶倒水,在一乳白色的盖碗中,茶叶被水一冲,又变成绿叶的样子,顿有一股淡香扑鼻而来,这香味有灵性一般,直往脑门上钻……忍不住小撮了一口,清冽微苦,再一回味,淡香生津,四肢百骸就像是浸透在一片青山绿水间,雷落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茶?”风行也品了一口茶,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茶便是茶,为何非要有名字?纵然取个再好听的名字,蜕去繁华,洗尽纤尘,返璞归真后,茶,亦还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