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qg34

等待总是漫长的。

当吉野上尉重新回到爱文定路拐角那家小烟纸店（上海人管杂货店叫烟纸店）二楼的窗前时，他手下的那伙特务都已经就位、准备“捉鱼”了。

梅机关电讯部门的人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只一个晚上的功夫，他们便已经在《沪江服务导报》报社和被吉野用做临时指挥部的烟纸店之间架好了保密电话线。现在，吉野上尉足不出户就能同已经接管了报社的特务本田和铃木一伙随时保持联系——后者告诉他目前一切准备就绪，报社里的情况也一切正常。

而吉野所在的这个窗口的位置也正好能够统揽报社门前这段爱文定路上的情况。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特务铃木手下的小特务们在街上化妆成各自的角色正专心致志的等待着那条“大鱼”的出现，脑子里却在想着今天早晨离开广末良子的寓所时在海伦路上看到的那辆没有标志的黑色小轿车和坐在车子里的两个穿着风雨衣的男人。

当时他只觉得这两个人的面孔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上海的日本人圈子本就不大，在街上见到个把似曾相识的面孔也不是不可能——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两张面孔来了。这一想起来就吓出他一身冷汗来!

因为他终于想起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宪兵队的反间谍部门——特高课下属的苏俄组的成员，作为日本在华东地区特务活动最高指挥机构的梅机关，借用特高课的人马、并与特高课互通情报是经常有的事情，特高课的成员吉野基本上都见过——而且，吉野还依稀记得自己昨天在广末良子开的“浪速”居酒屋里饮酒时就似乎见过其中的一个人——这说明特高课的人是从“浪速”居酒屋起就跟上了自己，并一路跟踪到了广末良子的寓所，又在寓所门外的海伦路上守了一夜！

特高课的人居然跑来跟踪吉野！

特高课苏俄组的人居然监视着吉野的一举一动！

吉野的脑子里“轰隆”一声：“这么说来我和广末良子的私情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事很快就会被捅到晴气将军那里……我会因为违反了情报工作的纪律而被遣送回国……那么，我就真的身败名裂了……而且……我将再也见不到我的女神佘曼诗了……奇怪，为什么会是苏俄组的人来盯我的梢呢？”

刹那间，吉野的心乱极了，一想到自己和广末良子的私情马上就会被置于光天化日之下他就不寒而栗。一种负罪感紧紧的攫住了他的心脏，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惶惶不可终日了。

不过，作为一个心理素质极为过硬的特工，吉野并没有被恐惧冲昏头脑，也没有把内心的忧虑写在脸上。他努力不去想自己和广末良子的奸情败露后的可怕后果，也不再考虑为什么会是特高课苏俄组的人来盯他的梢，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观察起街面上的情况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就看出破绽来了。只见铃木手下的特务们分别装扮成卖香烟的、擦皮鞋的、摆馄饨摊的、卖报纸的小贩在爱文定路上四处游荡。他们的演技倒也不错，那个神情、那个吆喝还真像那么回事。

但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吉野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他轻唤道：“铃木君……”

黑皮夹克铃木立刻就应声而入：“吉野桑，有何吩咐？”

“你啊……”吉野摇了摇头道：“你看看，外面这么大的雨，连行人都没有一个，而你手下的人改扮的小贩倒有十来个，比行人还要多，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的‘客人’说这里有埋伏吗？”

铃木本来自以为在街面上撒了这么多人定能将那条“大鱼”一举擒获，他还在那里洋洋自得呢。按照他的想法，抓住了“大鱼”自己自然是首功一件，虽然升官未必，但“勋功”一定是大大的有。但经吉野上尉这么一提醒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正自发呆时却只听吉野说道：“这样吧，你就留个摆馄饨摊的在那边，其他的人都给我撤到旁边的小巷子里去，等有了动静再出来，明白了吗？”

铃木连忙点头称是、偷偷地溜到街上去通知手下的小贩们收队。灵机一动的他还让几个小贩坐到馄饨摊上去照顾一下摆馄饨摊的手下的生意，以营造些“生意兴隆”气氛，直忙得那个小特务手忙脚乱。而那伙被安排去吃馄饨的小特务则拼命地让要求“摊主”添馄饨、加汤水、换调料，乐得嘻嘻哈哈、不可开交。吉野坐在窗口远远地看着手下特务们那“逼真”的表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摇着头却又无可奈何。而他的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地思考起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来：“特高课苏俄组的人盯着我干什么？难道他们怀疑我是为苏联人工作的间谍？”

当他望见一个小特务抚着几乎要撑破的肚子从馄饨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想往桌子上扔几张军票却把军票扔进了相邻客人的馄饨碗而招来对方一顿白眼时，他的突然间明白了：“不是我！”

——是的，特高课苏俄组的人压根儿就不是在盯他吉野的梢——而是在盯——广末良子的梢！

特高课苏俄组的人居然盯上了“浪速”居酒屋的老板娘广末良子！

广末良子竟然有可能是苏联人的特务！

吉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思维，但他回想自从和广末良子上床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却不由他不相信自己的猜想也许是正确的。

“嘿嘿，这倒有点意思了！”吉野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天天被我日得哭爹喊娘的广末良子女士居然有可能是个苏联的特务，有趣、很有趣！我还要证实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虽然想到特高课的人跟踪的也许并不是自己，但吉野悬着的心仍然放不下——即便特高课的人真的是在盯广末的梢，但他在广末家过夜的风流韵事依然肯定已经被特高课监视组的人给目击到了，也一定被记录在案了——对一个特工来说，和陌生的女人鬼混、尤其当这个女人可能是敌方的间谍时，那可是严重的违纪行为呀！

这会毁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