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应不是偷偷摸摸来的,他来得光明正大。
当年大成虽与东宁有深仇大恨,可新建立的大宣王朝与东宁相处得格外友好,虽不至于要慕青容十里外迎接,至少,东宁皇帝来接回曾经死在云林山的功臣,那个救了如今大宣皇帝的姑娘,大宣朝廷怎么也不会怠慢。
当日是祁应将这江山让给了慕青容,如今两国和睦是百姓愿意见到的,但慕青容与祁应之间的纠葛太深,倘若热情迎接,难免不会受到猜忌。
他二人当年的感情众人皆知,说得到江山之后便清清白白,无人会信。
慕青容只是随手批下,让皇城军在云林山让开道路,一路把守东宁皇帝的安全,自己却不能亲自过去。
祁应也是摆了样子的,东宁二十万军队在赤水关外屯守,倘若大宣朝廷有人撺掇慕青容趁此机会抓住东宁皇帝,如此一场战争不可避免。他知道慕青容不会,但必不可少的装模作样还得放上台面。
慕青容便待在皇宫没有出去,遥遥地似乎能听见马蹄踢踏,祁应应该是到了云林山了。
……
那处凸起的小土丘,经过几年风沙的侵蚀,书晗的名字还依稀可见。
小土丘上很干净,慕青容常年让人在这里打扫,留给书晗一个安静的栖身之所。
祁应静静地站着,屏退了周边的侍卫,朝着石墓微微一拜:“书晗,这四年辛苦你了,朕来带你回家了。”
天灰蒙蒙的,似有人低诉哭泣,他抬头望了望天,正是云林山枝繁叶茂之时,浓郁的树荫遮天蔽日,恍然能看到书晗的影子,还是那年模样。
四年不动的土壤被小心翼翼的挖起放入一口新的棺材里,东宁的护卫队带着书晗回了离都,祁应却悄悄留了下来。
看上去似乎东宁皇帝是为了书晗而来,不过半日便直径离开,在众人皆以为他们走了的时候,祁应却乔装打扮独自去了昙京。
昙京他很熟悉,还是以前那般的繁华,大宣建朝以来政局稳定,昙京也便更加热闹。
原先的昌荣公主府现在已经空旷,这里没变,只有少数留下来的丫鬟还依旧打理着,慕青容留下来做了个念想,这毕竟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
再然后他便去了三宝斋,一个故事的起始点。
大成灭了之后三宝斋便被昙京的富庶商人并了下来,成了一座正儿八经的酒楼,因为曾是皇家御用,一块金字招牌不倒,三宝斋的生意也愈发的好。不只做官宦士族的生意,寻常小百姓也会上来喝两盅,俨然是昙京的八卦交流中心。
三宝斋里新添了说书先生,整个一楼便是个听书的地方,点盘瓜子来壶茶,听说书先生将那过去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是个名门闺秀,虽是名门平常却放荡不羁,家里给说了亲事,她却爱上了另一个名门士子,于是便是一场轰轰烈烈传遍京城的爱情悲歌,女主角跟着先生离开了京城,在京城外与心上人相会,后来历经辗转再次回京,逆袭家中嫡子继承了家业,可她心上人的家族却和自己属于不同的政党,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听罢令人扼腕叹息。
这不就是个以当朝女帝为原型改编的话本子,明白人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慕青容向来不管民间文化的传播,只要不是反对本朝的,百家争鸣没什么不好。
祁应点了四楼雅座,那是曾经慕青容常坐的地方。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四楼雅座被人包了。”小二抱歉地说道。
有人了?祁应抬头看了一眼:“价钱不是问题,我只要那个位置。”
“这位客官,小店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咱做得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生意,招牌放这儿呢。要不,小的给你准备对门的雅间?”小二着实有些为难。
“那也无妨,我亲自上去和他谈谈便是。”祁应有时候也是执着的,那个靠窗的位置,还能看见以前的昌荣公主府。
小二拦不下,只得由着祁应上去,心中祈祷客人别打起来就好,要知道,刚才那客人也是赶走了上一位客人才硬生生挤进那雅间的。也不知道那雅间有什么典故,若真是快风水宝地,明日就得涨价了。
祁应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便轻轻推门进去。
桌上放着小菜几碟碗筷两双,一边坐着一个清秀男子,另一边却是空着的。
“青容?”祁应放下帘子轻声喊道,慕青容便回过头来,朝着他淡淡微笑。
慕青容早知祁应会进昙京,而他能去的地方莫非两处罢了,所以她男装等候,为的便是甩掉后面的跟屁虫。
“来了。”好似早就知道,不惊不喜,淡若流云。
祁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知道你会在这里,所以我来了。”不像是久别重逢,只是两人各自会心,心里却是暖而荡漾的。“青容,辛苦你了。”
慕青容看着杯中的琥珀酒,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