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正和郭黎巷交谈的时候，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有人在探头探脑。最后看清楚里面只坐着郭黎巷和吴邪之后，一行总共三个人才往办公室里走进。
为首的是一个大概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吴医生，郭医生，就你们两个在啊？”
“方伯，你们有事情吗？”吴邪与郭黎巷回头，认出来了来人。
这为首的人吴邪是认识的，姓方，好像是外公村子里的一個老人。认喊作的伯伯，年纪比老爸大，比外公小，没有辈分关系，听说是在九十年代搬迁来的。
另外两个人则是一男一女的中年人，吴邪觉得有点眼生。
方伯三人鱼贯而入后，最后的那个中年男把医生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吴医生，是找您有点事情，就是啊，我孙子的那个骨折手术啊，能不能喊你来做啊？”
“昨天我听郭医生说，你去参加比赛了，比汉市协和医院里的那些大医院医生都厉害，还拿了特等奖，就连钟医生也这么说。”
方伯说到这，就捧着嘴巴压低声音：“我就觉得，如果是让罗医生或者何灵手术，肯定不如吴医生你。”
方红旗说得非常正式，双目中充满着狡黠。
吴邪赶紧偏头瞪了郭黎巷一眼，这货尽会给自己惹事了：“方伯，这都是传言，我哪里会比汉市那些大医院的老师们都厉害哦，你看我的师兄龙医生嘛。”
方红旗却是似乎很懂行情似的问：“那就是吴医生伱承认你比何医生他们要技术好咯。”
“那也没有，方伯，这个我也没觉得，何灵医生你也晓得啦，在我们沙镇工作了这么多年，罗威医生更是县人民医院的医生，经验丰富，治过的病人比我见过的都要多。”
“他们。”吴邪正要解释。
方红旗就收回了身子，面色板正：“吴医生，您就别谦虚了，你是要去州里面医院当医生的人，那何医生罗医生为什么不去嘞？”
“是吧，吴医生，你就答应了吧！”
“龙医生我们肯定相信，我们就是奔着龙医生来的，可我们也更相信吴医生你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技术好，我们愿意让谁给我们做手术。”
“就看你愿不愿意，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红旗的表情正色，语气正式，并不是在假装，而是真的要求吴邪来主刀。
“方伯，谢谢你的信任啊，不过谁做手术这件事，要龙医生还有卢主任安排，不是我想做就做啊。”吴邪心情慢慢缓和。
的确，站在方红旗的角度，他自然是想选一个技术更好的医生，龙源来带教，是想要发展本地的手术实力，肯定要让机会。
然而在方红旗的视野里，那谁愿意当作教学的材料谁当，自己的孙子就是要找一个相对技术好的，吴邪要跑就跑，趁着没跑去州医院之前给自己的孙子做手术，更加让人安心些。
“那就是咯，只要吴医生你同意啊，那卢主任那边我去给他讲，我去提意见就是了嘛。”方红旗说完看向旁边两个人。
“你们说对不对？”
“那肯定，吴医生从小就是高材生，学到的东西多，技术好，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我们肯定要找技术更好的医生做手术啊，吴医生你不方便说，我们去提嘛。”
“你看，秦大河，林忠华，不都是在吴医生你这里搞得好好的嘛，那林忠华现在都已经下床拄拐了，精气神越来越见好……”
三人得到了吴邪的同意之后，就出了办公室的门，出门的时候还在讲。
“方伯，还是你消息灵通，我估计这吴医生啊，是因为资历低，所以才要多给何医生和罗医生机会。”
“体制内就是这样，高能力未必赶得上高资历，你看看吴医生，在全省的医生比赛里，拿特等奖，咱们恩州没一个人能拿，这就是实力啊。”
“……”
在三人这么走出去的时候，吴邪甚至心里有一种感觉，这是不是自己的老妈向梅去当了百晓生，贯通了类似的消息做铺垫。
但考虑到，这件事是郭黎巷说出去的，说明不可能是向梅。
向梅再怎么笨，也不可能使唤郭黎巷做事。
吴邪看向郭黎巷：“小郭啊，咱们是兄弟，你不能把我架在火架子上烤啊。”
“何灵大哥在我刚来的时候，尽心尽力地帮忙，对我们也是有颇多的照顾，一直以来都是老大哥，你这么对病人讲，何灵大哥心里会不舒服的。”
人得懂感恩！
在吴邪刚来沙镇的时候，啥都不会，甚至连大清创都没办法解决的时候，就是何灵来帮忙处理的，不说任劳任怨，但也愿意来给自己疗难。
自己这刚有所起色，就要从何灵那里夺主刀的机会，怎么说也有点说不过去。
郭黎巷俯下身子，把胸膛几乎贴近着办公桌桌面，他本来个子就小，此刻看起来更小。
低声解释：“是龙老师让我这么说的。”
“昨天下午。我特意跑来科室一趟。”郭黎巷估计是怕吴邪误会，又怕吴邪去给龙源说再让龙源误会，因此把声线压得很低。
吴邪脑子里一下子涌入了大量的猜想，最终所有的情绪都缓缓地回归了现实。
每个人抛去职业因素以及专业的职称都是普通人，不管是齐乔文教授还是段宏教授，再加上‘又当又立’的周晓柠教授，不久之前又多了一个龙源。
现在，应该是又多了一个自己。
普通人就会有善恶喜厌，自私也是每个人所具备的基本特征，因为每个人的视野和视角都完全不一样。
龙源在之前看起来和周晓柠不完全相同，只是因为当时没有这样的必要性，但在有必要性的时候，龙源和周晓柠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吴邪甚至一瞬间都不想问龙源到底是让郭黎巷散布了哪些消息。
医疗程序的正常进行中，同等主刀权限与同等主刀机会之下，病人的自主抉择权，大于偏好与论资排辈，也就是说，病人可以要求是谁给他主刀，谁不给他主刀。
何灵之前主攻的是普外科，所以他只是普外科的主治医师，在骨科相关领域的手术授权，与吴邪差不多是对等的层次，都需要上级医师临时授权甚至是作为助手进行操作！
吴邪从一开始，就是把视野放在了民大医院那里，从来没想过，这一次的医学技能竞赛的最终结果，还能在宣县中西医医院这么用。
可龙源想到了，而且他还用上了——
这是一件客观的事实，因为吴邪就是拿了特等奖，而且吴邪还就在那里做了教学手术。
病人可以知情也可以不知情，但是病人在知情的情况下，要求把主刀的何灵换成了吴邪，合情合理合规。
因为不管是何灵还是吴邪，在主刀骨科的骨折手术时，要么就是卢俊银在场，要么就是龙源在场授权，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吴邪拍了拍郭黎巷的肩膀，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有些时候，资源的最大化利用，在于你怎么用！并不一定要局限于你所集中的地方。
……
吴邪下手术室的时候，郭黎巷还在值班。
科室里，就他一个人是小医助，其他人都是医师及以上，所以在值班的排班上，郭黎巷会略有吃亏，却也略有一定福利。
吃亏在郭黎巷进手术室观摩龙源看手术的机会不多，福利在于郭黎巷的排班总不会与龙源的门诊坐班冲突，把周二和周五两天空出来，与龙源多接触的底线，是被包容了的。
就像是吴邪一样，吴邪目前的一个底线就是周六日不排班！
吴邪再下到手术室的时候，就看到了手术室的第一台手术，是何灵在主刀位，然后龙源在一助位上，不停地指点着何灵下一步操作的一些细节性操作模块。
“再试一下复位，开放复位最好是高标准，不能是为了能下台而手术。最开始的时候一定要学会摒弃差不多三个字。”龙源继续道。
何灵则是点了点头说好，然后再次偏头看向无影灯，思考着该怎么把骨折的移位对齐。
原理他已经知道得清楚，可是在手法控制这一块，他还是处于摸索的阶段。
操作和理论处于分离状态……
可能是怕何灵误会，罗威就解释道：“龙老师是要求比较高的，这对我们学习是很有好处的，高要求就能产生高标准，高标准就能产生高质量。”
何灵笑了笑，回过神，语气缓和：“谢谢龙老师。”
吴邪慢慢秉着不污染手术台面的原则，不断地靠近着手术台上的视野，然后坐在了麻醉仪前的唐玥玮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吴邪可以站在麻醉仪的侧面。
麻醉医生所处的位置是病人的头面部，这是最好的视野之一，观看手术时，一点都不亚于在主刀位和一助位，只是属于无菌位置，所以不适合操作者站立。
科室里的人不多，卢俊银、何灵、罗威、龙源再加上一个钟雨生，才五个人，都可以在台上，因此观看位置非常充足。
吴邪站定之后，看到了何灵进行着第二次的直视下手法复位，龙源做着对向的拮抗力。
通过术野可以看到，现在的何灵，正处于他知道该怎么做，要做成什么样，但是自己动手的时候，又很难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还是操作的手法不太熟练，但是理论的储备还有欠缺！
这正应证着医学手术技能的学习路线，先理论，后操作，再理论！
不过吴邪也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能够让何灵一下子有操作层面的跃升，他在手法复位上，仍然只是专精等级，都还不到专家级。
这一次去恩市参加比赛，观摩了那么多专家级技能之后，吴邪再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创伤外科的技能，感觉就是一塌糊涂，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种自我品评，正好就应证了刚刚龙源所说的那句话，不要为了下台而做手术。
能下台，只是手术的一种下限，代表着你完成了整体的手术操作，能结束这一台手术，但是对于手术最终的质量，其实没有追求，所达到的是这一类手术所能达到的质量下限！
类似于期末考试，不挂科是下限，你考个60分最多只能算是及格，而及格所代表的，只是你对这一门学科有所了解，但是你要进入到这个学科里面去的话，只是60分肯定不够，甚至100分都不够！
手术的最终服务对象是患者，患者不知道手术质量的好坏，但是作为主刀医师，你自己应该知道。
努力提高自己的手术下限和上限，就是你的追求，这也是你能够对外宣称自己的手术做得好，自己的技术好的根本。
现在的吴邪，就不敢说这样的话。
当然，吴邪不敢说，龙源也不敢多说。
现在在整个手术室里面，在骨折的手外复位这一块，整体的上限就是专精等级，专精等级在应用上，已经足够，但是在教学层面，却是都有所欠缺。
吴邪当时对龙源的教学，是做示范，带他体验，而且龙源做了多年的骨折相关手术，所以已经有经验了，因此只要带他去体会。
而何灵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是刚入门，懂理论，知道怎么做，知道做成什么样子，但是具体操作的过程中，却是有欠缺，这相当于没有操作的基础，得慢慢地反复练习才行。
一些窍门只能够提升一定的复位成功几率，更多的还是要靠手感、用力的方式以及骨折的分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
第一台手术进展得不快，不过还是在二十多钟后，就把复位做好了，没有复位到最好，可也是能够达到比较不错的手术质量。
龙源就让何灵进行下一步的操作，也就是走钢板螺钉内固定的固定程序！
固定程序，其实重点就是在对器械的熟练程度，而在这个方面，何灵参与过不少普外科的手术，是有自己的理解的，所以很快就跟上了节奏，稳扎稳打。
在手术整体进行到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时候，才把手术进入到了尾声！
“呼！~”何灵做完了最后一步后，缓了一口气。
“龙老师，平时看你做骨折的手术非常轻松，可真到自己做起来，却是发现原来难点这么多，操作还是太不熟练了。”何灵在缝合完后，让钟雨生打石膏的时候，对着c臂显示屏里面投射出来的骨折固定后的影像，这么说。
看惯了龙源手术后的高标准内固定术后图像，何灵知道，自己的这一台手术，按照常规的标准，肯定是够用了，但是按照龙源的平均标准，就显得有点辣眼睛了。
可这是自己的单独完成的手术，龙源只是辅助帮忙，这已经是不错的进步了。
卢俊银就说：“是吧，看着简单，做起来难。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这样。”
“也还可以了，毕竟是第一次嘛。”卢俊银这么说着，目光就略微复杂地看向了吴邪：“小吴，你怎么看？”
刚刚在手术的过程中，吴邪还没下手术室之前，他就接到了手术室值班人员的电话是，说是外科的病人找他。
卢俊银问出了什么事情之后，现在的内心很是纠结。
“何灵大哥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吴邪点头，没有去接卢俊银话里面的言外之意。
自己拿了个特等奖，这样的实力就本不该是一个镇医院里该有的常规技术水平，因为这是州人民医院的青年医师都达不到的水平。
自己再说一万个不会走，卢俊银也不敢相信。
而卢俊银甚至都不好意思再问吴邪想不想再留下来的这种话，如果吴邪再菜一点，他可以给出来几个选择让吴邪选！
因为水平差不多的话，其实待在镇医院里面，还更好一些，毕竟是自己做主嘛。
但是吴邪现在的水平，放在州里面都可以轻易地做大做强，平台的层次都不一样，你怎么好说呢？
然而，现在知道了吴邪要走，病人家属又强烈地要求吴邪来主刀，相当于是在吴邪要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用科室里的病人资源和手术资源来培养吴邪。
卢俊银也不是圣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
之前他给了吴邪这么多的信任，但最终都没把吴邪留下，现在知道吴邪要走，还要给他投喂。
卢俊银面色带笑：“下一台手术你来主刀，看看你这个特等奖的表演。病人家属听了也立刻强烈要求。”
卢俊银用余光瞥了瞥龙源的表情。
龙源则是面无异色，反倒是罗威帮忙说话了：“卢主任，小吴的水平还是蛮高嘞。”
“也是没参加我们创伤外科的比赛，但是在手外科那边，协和医院的青年医师赵润发、省人民医院的张天文等医生，那都是可以当作专家来看待的。”
“民大医院的黄耀龙副主任医师，在这一次的整体排名中，都要相对靠后一些。”
罗威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他有这么个身份来提。
罗威是县人民医院的，是外人，也是来支援的，本事也还不错，身份就在这里。所说的也是客观事实，你还能让他不说话？
卢俊银虽然没在赛场，但是早就接到了无数个挖人的电话，这也是他心情颇为郁闷的一种原因。y
这么多主任、教授来他这里挖人，就简直没把他当人，认为他卢俊银就是铁定留不住吴邪，也没有留住吴邪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