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牢吏客客气气的模样,咱爹在县里应该也算一号人物。
钱丰咧嘴嘿嘿道:“我爹是宦塘镇都保正,协助县廨打理本镇二百五十余主户的籍账、丁册,像赵叔这样的大保长,我爹手下有五个。”
赵莽脸色僵滞,眼神逐渐变得不太友好。
“莽哥儿好生歇息,我也得小睡片刻,晚些时候再帮你涂一次药”
钱丰讪笑着拱拱手,抱起一张草席到另一边墙根躺下,没一会便传来呼噜声。
赵莽看看两位狱友,惆怅地叹息一声。
半天时间,一下子接受太多讯息,还要适应一个全新宋人的身份,他也感觉到头脑昏沉,阖上眼皮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赵莽被一阵叮哐开锁声惊醒。
盘子大小的方格窗外一片漆黑,想来已是半夜。
两个牢吏提着灯笼打开牢门走进牢房,辨别了下,径直走到高进身旁。
赵莽趴着没动,耳朵早已竖起,只听两个牢吏低声说话:
“高承局,庞都头发话,您可以走了,这事儿跟您没关系。”
盘腿坐了几个时辰的高进噌一下站起身,看了眼赵莽和钱丰,大步跨出牢门而去。
两个牢吏冲赵莽和钱丰作了作揖,“哐”一声锁好牢门走了。
漆黑中,赵莽瞪大眼,忍不住道:“凭啥他能走?”
墙根脚传来一阵窸窣声,钱丰翻了个身,咕哝道:“走脱鲁达本就和高进干系不大,再说”
胖墩故意停顿了下,“县尉高志,是人家亲叔父,庞都头强龙不压地头蛇,总得给几分薄面。”
“”赵莽愕然无语。
难怪那家伙鼻孔朝天冷着脸谁也不搭理,不着急也不害怕,原来有县尉做靠山。
赵莽怅然道:“原来只有我二人才是同病相怜”
黑暗中,钱丰似乎沉默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莽哥儿,实在对不住,最迟明日晌午,我也就出去了”
赵莽“嘶”地吸口气:“县令是你家亲戚?”
钱丰老老实实道:“那倒不是,之前方腊贼军作乱时,县令陈挺率保丁救援杭州途中被杀,县丞浦沅、主簿刘穆投降,后被东路军统制王禀处斩。
如今咱余杭县主官只剩县尉高志,军民刑漕一肩挑。”
赵莽又道:“莫非你爹和庞都头是旧相识?”
钱丰挠挠头,“我表姑父是杭州道正司凝神殿住持,想来应该能和庞都头的上司搭上话”
“你表姑父是道士?”
钱丰讪讪道:“这事儿比较复杂,总之我表姑父夫妇是先和离,然后花了三百贯钱买了一份度牒,把户账变成寺观户,这样就不用交纳赋税和免役钱”
“什么世道!真他娘的!”赵莽愤愤不平地骂咧一声,心里却不免有些酸溜溜。
狱友都有家世可以倚仗,可他呢?
黑暗中,钱丰迟疑了下,小声道:“莽哥儿,你犯这事儿其实可大可小,庞都头小题大做,我看八成是故意的!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之前得罪过他?”
“我哪里会记得!”赵莽一拍脑门,苦恼万分。
钱丰打着哈欠:“算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儿个再说”
话音刚落,漆黑牢房里响起呼噜声。
赵莽睁大眼睛毫无睡意,挣扎站起身,站在土墙下,仰头朝那小小方窗外望去,纵是漫天繁星,此刻他也只能得窥一斑。
白天刚刚认识的保长爹也不知靠不靠谱,若是救不了自己,那么他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赵莽扭头朝睡得不省人事、呼噜声震天响的钱丰望去
万不得已之时,把这胖墩绑了当作人质,兴许能保自己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