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余杭县廨。
门子耷拉脑袋打哈欠,拖着扫帚慢吞吞走出大门,差点和一个迎面赶来之人撞个满怀。
“哟~赵保长,这么早啊!”门子杵着扫帚作了个揖。
赵陀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宿未眠。
“劳驾问个事,高县尉可起身了?”赵陀客气道
门子笑道:“早起了,刚刚打水浇前厅外边花坛时瞧见,这会儿怕是在尉司厅办公。”
“多谢!”赵陀往门子手里塞了三文钱,“小哥拿着吃碗早茶!”
望着赵陀跛着腿急匆匆穿过前衙朝后堂赶去,门子唏嘘一声:“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善人赵保长,却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憨儿子,真是可怜啊~”
尉司厅。
几名书吏刚刚送来清粥小菜,还有一盘热腾腾的白面蒸饼,出厅外时撞见赵陀,便请他入厅。
赵陀是本县出了名的良善人家,又是高县尉旧相识,县廨里办差的胥吏都认识他。
县尉高志正一边用早饭,一边翻看公文,见赵陀入厅,忙起身相迎。
“我就猜老哥一早会来!”
高志热情地招呼他坐下,端来粥和蒸饼,“还没吃吧?别客气,垫垫肚子再说!”
赵陀一早从宦塘镇赶来,没来得及吃早饭,厅里又没外人,也就道了声谢,抓起蒸饼两三口一个,就着清粥囫囵咽下。
高志见状,放下手中碗筷,等着老友开口。
赵陀抹抹嘴,瞟了眼厅外,压低声道:“你透个实底,我儿几时能出来?”
高志无奈道:“县里情形你也知道,我做不了主。”
赵陀皴黑面庞流露恼意,“救得了你侄子,救不了我儿子?”
高志苦笑道:“当夜值守之人是赵莽,和高进干系不大。”
赵陀沉着脸不吭声。
高志迟疑了下,“我详细询问过那日参与缉捕的弓手、土兵,赵莽的确随身携带一囊酒,至多不过三五斤。
那小子平时一人能喝几坛子,从早到晚不带醉的,区区一囊酒,怎么可能会喝醉?
还偏偏在贼寇落网当夜喝醉?”
赵陀皱眉道:“你啥意思?”
高志压低声:“此事蹊跷,我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放跑贼寇鲁达!”
说完,高志紧紧注视赵陀,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变化。
赵陀默然片刻,叹口气:“贼人究竟如何逃走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我儿洗脱罪名。”
高志深深看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宋江已然归降,如今就在杭州,所谓梁山贼寇,其实已不存在,千万不要执迷不悟,继续和朝廷作对。
如果不愿意接受招安,大可以隐姓埋名远走他乡,逍遥快活岂不美哉?”
赵陀眉头拧紧:“我一个乡野村夫,你跟我说这些作何?”
高志莞尔一笑,端起茶盏啜了口,“我的意思是,抓不抓鲁达无关紧要,跑了也就跑了,连宋江都住在杭州,只等扫平方腊余孽,朝廷论功行赏,那些个梁山义军首领,摇身一变可就成了大宋功臣,鲁达之流,就算再多十倍,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赵陀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扣住我儿不放?”
高志轻拍案几:“问题关键就在此处!庞牛庞都头进驻余杭县,是为了搜捕方腊余孽,鲁达纯粹是倒霉自己送上门来。
其实走脱鲁达无所谓,奇怪的是庞都头却以此为由,借题发挥,还扬言要把赵莽送往杭州交提刑司定罪,为何?”
赵陀瞪大眼:“为何?”
高志两手一拍:“我要是知道,就有办法救赵莽出来!”
赵陀瞪他一眼,抓起茶盏仰头一口灌下,沉着脸不吭声。
高志叹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不许赵莽应募从军?
去年童太傅率官军南下平叛,都统制刘延庆收复杭州后,公开招募勇敢效用兵,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以赵莽的健材勇力,大有希望考上。
勇敢效用那可是号称军中状元郎,一旦招录单独列籍,报枢密院造册,名籍送入吏部侍郎右选,稍有战功就能授予官阶,可谓一步登天!
这出身,可比你我当年高多了”
赵陀沉默了好一会,叹口气:“你也知道,莽儿幼时,我带他进山祭拜他娘亲,夜里不幸走失,又遇上雷雨突至,他一个人在山岭里受了惊吓,自此便得了癔症,发起狂来十几个汉子都难以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