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斡里剌道:“等宋军收拢兵马,说不定会组织大军追击,还是尽快渡河赶回北岸为好!”
耶律大石指着河面道:“下了几日大雨,河水上涨,河面下方暗流增多。
想要渡河,我军必须人马相连,耗费至少两个时辰,才能保证全军安全抵达对岸。”
耶律大石又指向宋军方向:“狡猾的宋人在远处窥伺,想等我军渡河之时发动猛攻。
此时渡河,正中敌人诡计!”
萧斡里剌急道:“可是,不趁早渡河,谁知后面会不会有更多宋军赶来?”
耶律大石沉吟不语。
鄂都看看二人,咧开大嘴笑道:“我率部族军留下,拦住宋军,大石林牙和萧斡里剌将军率军渡河!”
耶律大石看着他,“留下,你可能会死!”
鄂都道:“我是皇帝陛下钦封的皮室军都监,能为陛下尽忠,是我大辽勇士的荣幸!”
萧斡里剌摇摇头道:“你跟随大石林牙渡河,我留下。”
鄂都笑道:“你留下,这支部族军不会死战。
我留下,他们才会死战到底。”
顿了顿,鄂都看向那一支年龄明显偏大的部族军,轻叹道:“他们,可全都是我的族人啊~”
萧斡里剌沉默了,没有再坚持。
御帐亲军、皮室军全都是辽军精锐,平均年龄也更小些。
天锡帝特地拨出一部分,交给耶律大石,是希望他能统率辽军,击退宋军侵略。
以如今大辽境况,这些精锐兵士,每一个都无比宝贵。
断后决死这种事,从保存战力的角度来看,交给地位更低、战力更差的部族军,最合适不过。
鄂都是这支部族军的首领,只有他留下,这些部族战士才会自愿留下。
耶律大石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深吸口气,摁住鄂都肩膀,声音低沉道:
“我向你保证,你的血不会白流!卑鄙宋人,必定会为他们的愚蠢、无耻付出惨痛代价!”
鄂都用力点头,同样伸手摁住耶律大石的肩膀:“大石林牙,我相信你!你是我们契丹人最后的希望!”
二人用力抱了抱,重重拍了拍对方脊背。
耶律大石拔出黑虎大旗,高举旗帜怒吼:“渡河!”
辽军将士们默默起身,相互间用绳索连接,牵着马排队渡河。
鄂都则集结部族军,他把一面黑底绣战马图纹的军旗,郑重其事地系在长枪顶端,跨上马高举军旗。
部族军战士们默默上马,戴上铁胄,系上黑漆甲,摘下挂在马钩子上的枪矛握在手里。
他们大多数已过三十岁,有不少头发胡子花白。
在十年辽金战争中,他们部族的年轻人死了一批又一批。
如今,部族年轻人几乎死光,轮到他们披甲上阵,为保卫大辽、保卫契丹人土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鄂都目光从每一位部族战士脸上划过,深吸口气,大笑着怒吼:“大辽勇士们,随我死战!”
“吼!吼!吼!”战士们齐声怒吼。
鄂都举枪纵马冲出,数百骑紧跟在后,奔腾如龙!
那面黑底绣战马图纹的旗帜,在风雨中猎猎舞动。
那是他们部族的旗帜。
他们这一支,出自古老的契丹八部之一,悉万丹部。
家乡在遥远的大凌河畔,医巫闾山之南,一个水草丰茂的美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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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往南,一里之地,赵莽率军占据一处高坡,远远眺望着河边。
“辽军开始渡河了!”王宣指着远处大叫。
杨沂中也急忙道:“有辽军向我们杀来,人数不多,至多五六百人左右!”
邓肃道:“辽军这是想断尾自救,倒也果断!”
李景良跃跃欲试,“赵部将赶快下令吧!让俺率领弟兄们冲下去厮杀一场!”
赵莽凝目远望,隐隐从那支朝他们奔驰杀来的骑军里,感受到一股决绝之气。
张?忙道:“这支人马,必定是为掩护主力渡河而来。
对方抱定必死之心,士气高昂,与之硬碰,对我军不利!”
杨沂中指着远处那面黑旗道:“这是契丹部族旗帜,头领名叫鄂都,乃是耶律大石麾下猛将。
方才拦截我部之人,就是他!的确勇悍难挡!”
赵莽点点头,他本就不奢求全歼辽军,只是想趁对方渡河时,出击骚扰。
激起辽军死战之心,双方血拼,己方损失也不小,反倒不美。
“敌方锋芒正盛,暂时避退,寻求时机再出击!”
赵莽喝令道,率领全军调转马头,往南坡撤离。
鄂都率领部族军追击,追出二三里远,见宋军没有接战意思,又折返回来。
赵莽命杨沂中、邓肃、李景良四位队官,各自率领百余骑左右,轮换前去袭扰鄂都所部。
双方在三四里长的野地里反复拉锯,耗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等鄂都所部人马俱疲时,赵莽命邓肃四人率领一半骑军展开冲杀。
命杨沂中率本部在外围游射,先期尽量避免与敌人短兵相接。
赵莽挎刀立于半坡,观察场中双方厮斗。
当察觉到鄂都所部显露明显疲软态势,赵莽命旗手打出旗语,令全军冲击,与敌军展开缠斗。
大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名部族军战士被杨沂中射杀。
李景良、王宣合力擒获鄂都。
在兵力几乎两倍于敌方的情况下,赵莽麾下这支临时拼凑的马军,付出阵亡近百人的沉重代价,方才歼灭这支辽国部族军。
令所有人震撼的是,整场血战,辽军无一人投降。
鄂都浑身血污,铁胄被摘下,披头散发站在赵莽面前。
赵莽示意李景良解开他双手绳索。
鄂都扭扭手腕,咧嘴说了声谢谢。
赵莽打量着他,这是一名年轻、勇猛的辽国部族将领。
鄂都突然道:“大石林牙说,你的武艺很高,你叫什么名字?”
赵莽如实告诉他。
鄂都点点头,舔舔嘴上血渍,“大石林牙会杀了你,替我和部族勇士们报仇!”
赵莽道:“我不会杀你,我要用你向耶律大石换一个人!”
“谁?”鄂都笑了起来。
“马扩,也是我大宋使者。”
鄂都笑道:“我知道他,他在燕京,做了俘虏。”
赵莽点点头,刚想要说什么,鄂都手中突然滑落一支折断箭簇,抬手猛地扎进咽喉正中!
距离鄂都最近的赵莽、李景良、王宣三人,无一人反应过来,所有人惊愕地望着他。
鄂都张嘴涌出一大口血,断断续续地嘶哑道:“大辽勇士宁愿死,也不会做宋军的俘虏”
他双膝跪地,阖上眼皮,断绝气息。
赵莽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没回过神。
邓肃低声道:“赵部将,辽军已渡河而去”
赵莽转头望去,远远的,相隔南拒马河,那支黑甲骑军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