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p>

院子里的小乞丐们离开，如果跟去年一样赖着不走，裴老头的扫帚能把人打得连续几天神魂颠倒，练气士最擅长鼓捣魂魄。</p>

之前大胆和侯爷开口的男孩将小乞丐们护送到了下城区城隍庙，他明显是孩子王一类的角色，小小年纪就已经入品，而且还是七品，靠着捡到的佛家法门炼化了十六座本命穴窍，资质能让无数天才汗颜，只是遮掩法子极其高明，零星涂点狗屎在身能让任何一位高人失去粗略窥探的兴趣。</p>

沿街而行，男孩又来到了一家酒肆，这家人来横水郡没多久，在地头蛇的印象里，超不过两月时间，生意惨淡，但黄掌柜貌似不怎么在乎。</p>

男孩其实也不在乎，再怎么说酒肆赚不赚钱都饿不着他，他只是对黄老板的闺女有点朦胧的好感，少女天天扛着一朵大向日葵，有事没事骑着食铁兽闲逛，对于男孩来说，胆子大，脑袋又不灵光，最适合当压寨夫人。</p>

“压寨，我给你留了碗饺子。”</p>

男孩高高端着碗，他没过读书，还以为压寨二字是夫人的称呼。</p>

“呵呵。”少女笑了一下，笑意极淡，甚至难以界定是招呼，还是嘲讽。</p>

“狗娃，大过年的干嘛来了。”</p>

黄掌柜是个满脸皱巴巴的老人，几根稀疏的胡须却总能让人联想到狐狸。</p>

“裴家老头又假惺惺的送米面了，我偷拿了一碗给我媳妇送来，白吃还不偷着乐。”男孩皱眉，他没想到自己视为珍宝的饺子这对父女竟然满不在意。</p>

“天下可没有必须行善的道理。”黄掌柜笑呵呵地说。</p>

“这话谁不会说，裴家老头占着一条街，露点零碎出来也够我们吃饱穿暖了，谁知道就偶尔施舍点这种破东西，等我练个几年绝世秘籍，有了千军万马，他不给也得给。”</p>

狗娃像是不愿意折了面子，忍着心疼把碗放到一边。</p>

“爱吃不吃。”</p>

黄掌柜走出柜台，端起碗尝了两口，嘴缝里蹦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p>

“如此便要杀人么。”</p>

压寨少女突然间寒毛直竖，食铁兽顾不上护主，一头扎进桌下。</p>

只见酒肆前兀然出现一道颀长身影，周身自行流转的浑厚罡气将男孩顺势撞碎。</p>

“那又如何。”</p>

压寨少女嘬着牙花子俯身后退，像是一头阴影里的雌豹。</p>

“你知不知道，这家伙是因为你的那把火才沦落街头。”老人打了个饱嗝，说道，“韩玉树杀你，你杀韩玉树，都天经地义，那驿站店家夫妇看见满地尸体自然是立刻跑得远远的，但你有没有想过，驿站乃是官家东西，找不着债主，那些小吏便只能照他们撒气，夫妇一死，他们死不承认便万事无忧，放牛误了回家时辰的男孩还能如何，他的牛又何尝不是引动觊觎的杀机，破了相，日后无法涉足官途，便要一辈子窝囊着死去。”</p>

黄龙士鼓掌，这位春秋十三甲，独占三甲的春秋遗老大笑不已。</p>

“好个意气风发的蓟安侯，十六岁练武，十六岁登顶江湖，连老夫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不世出的人物，可你这样的人越多，世道就越千疮百孔，他与你何其相似，你那未曾见过笨剑经一面的爹娘与驿站夫妇有什么区别，还敢窃居天下第三?要我是你，便缩在侯府里一辈子！”</p>

不远处，裴老头焦急万分，修道修心，武夫靠着一口气机屹立于天地间，心境一碎，便要跌境不休，甲子年前的李淳罡何等出剑无匹，最终还不是落得个画地为牢，消磨半生的下场。</p>

“居然还漏掉一个么。”江源皱眉，他当时的目力和境界当然不足以远观千里。</p>

黄龙士笑容缓缓消失。</p>

“那些小吏没有说谎，因为他父母不是他们杀的。”江源嘴角勾起一丝笑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