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上前几步,附耳对裴诸城低语几句。
裴诸城神色一动,乍然回头,冷冷地盯着紫苑,眸光中充满了怀疑和冰冷。
见状,裴元歌暗叫不妙,父亲一直认为是夫人害死了娘,这时候若怀疑魇镇是紫苑所为,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这个章芸,到这时候居然还给她添乱!心头紧张的思索着化解之道,耳边已经传来了裴诸城冷冷的声音:“紫苑,是不是夫人指使你用魇镇之术谋害歌儿?”
紫苑心头一沉,忙磕头道:“奴婢没有,奴婢绝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裴元歌忽然仰头,怯生生地道:“父亲,不会是紫苑。”
如果裴元歌不会紫苑求情,那紫苑就死定了,算是断了她的臂膀。但现在裴元歌替紫苑求情,却更中章芸的下怀。嘴角暗暗弯起一抹笑意,却是眸带疑惑道:“四小*姐为何如此肯定?”
“女儿把冰锦分给众人时,紫苑还没有到静姝斋。而且,今天紫苑一直陪在女儿身边,从未离开,但这土的痕迹却很新,应该是今天才刚挖的,紫苑没有机会这样做。”裴元歌娇糯的声音仍有些惊颤,话却很有条理。
“紫苑虽然来得晚,但保不定她能从别的丫鬟那里拿到冰锦,虽然她今天一直伺候在四*姐身边,但是,她可以让别人埋这些东西,反而为她做了证。四*姐你还小,不懂得这些诡诈腌臜之道,别被小人蒙蔽了眼睛才是。这件事,就由老爷决断吧!”章芸柔婉地道,因为他知道,让裴诸城来处理这件事,紫苑必死无疑。
“不,父亲!”裴元歌坚持道,寸步不让,“不会是紫苑!”
见火候已到,章芸终于故作疑惑不解地道:“婢妾记得,四*姐以前很不喜欢蒹葭院的人,怎会如此维护紫苑?听说,紫苑从到静姝斋便十分得四*姐的眼缘,贴身要紧事物一应委托紫苑。而且,前几天,在紫苑的陪同下,四*姐还去了趟蒹葭院,见了夫人……这紫苑究竟哪里得了四*姐的眼缘,让四小*姐如此器重一个蒹葭院的丫鬟?”她知道什么最能引起裴诸城的关注,所以加重了“夫人”和“蒹葭院”的音。
裴诸城果然面露疑色。当初紫苑到静姝斋,是他安排的,可是歌儿竟然如此器重她,连原本都丫鬟都退后,这就有点奇怪了。甚至,歌儿还去了蒹葭院……。太奇怪了!“歌儿,这个紫苑不能再留,父亲会为你找个更好的丫鬟!”
裴元歌也知道蒹葭院是裴诸城的心病,但她必须要扭转这种情况,不然,舒雪玉出院无望。
“父亲,不可以!”
“歌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裴诸城更觉得不对,神色有些恼怒,“连父亲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到底为什么一意维护这个丫鬟?她倒静姝斋才几日,你便这样深信她?前几日,你为何要去蒹葭院?是不是这丫头撺掇得你?”他也是,明知道舒雪玉对歌儿不坏好意,就不该让蒹葭院的人靠近歌儿!
章芸眸眼中绽放出一抹冷笑。
明锦之死,让老爷对舒雪玉始终怀有芥蒂,而裴元歌身为明锦的女儿,却如此维护蒹葭院的丫鬟,倒要听听她要怎么圆这个谎?如果她难以自圆其说,老爷必定会起疑心,即使一时想不到这个裴元歌是假的,但有了这颗种子,自己自然能让它越长越大,直到开花结果。
“父亲,紫苑没有撺掇女儿。”裴元歌咬唇道,“事到如今,女儿也不敢再隐瞒,其实,当初女儿故意闹着不肯吃饭,就是为了让父亲把紫苑给女儿。”那件事当时虽然天衣无缝,但后面她如此器重紫苑,早晚会引起怀疑,倒不如她先承认了,反而更能释疑。“父亲这次回来,难道没觉得女儿跟从前有所不同吗?”
这本是章芸想要说却不敢说的话,怕引起裴诸城的怀疑,没想到却从裴元歌嘴里说出。难以掌控的事情,往往不是什么好事,章芸微微蹙眉柳眉,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裴诸城当然能察觉到她的异样,却并不在意:“你长大了,自然懂事。”
但她亲近蒹葭院的紫苑,这件事却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不是的,父亲。事实上,在女儿病重苏醒前,女儿还是一样不懂事。”裴元歌说着,满脸愧色,神情凄楚,这些都是能查出来的,正好借此机会圆过去,“女儿之所以变化如此之巨,是因为娘亲。因为女儿病重昏迷之时,曾经见到娘亲。她抱着女儿哭,责怪女儿顽劣,污泥父亲,她说她在泉下看着,十分伤心,因为伤心牵挂,所以迟迟不去投胎。女儿听了后惶愧无地,这才察觉到以前种种荒谬,因此醒来后才开始懂得敬重父亲。”
裴诸城神色恍惚,颤抖着声音道:“你……见到了锦儿?她要你……好好孝顺我?”
骤然听歌儿提到明锦,一时间勾动心事,只觉得泪盈于睫,忙仰起头,不想被人看到他这幅模样。
原来是锦儿……十年生死茫茫,他以为锦儿早已经投胎,却不想原来她还惦记着他,知道他看重这个女儿,所以来点醒她。既然如此,锦儿,你魂魄有知,为何却不肯在梦中与我一见?
章芸暗叫不妙,明锦根本就是裴诸城的死穴,只要提到她,老爷就会完全失去判断力。若非如此,她怎么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单凭猜测便污蔑舒雪玉?只是没想到这个裴元歌如此狡诈,竟然也懂得利用明锦,假借鬼神之说,将她前后不一的破绽圆了起来。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她再提出这个疑点,老爷也会以为是明锦之力,根本不会认为这个裴元歌是假的!
太狡猾了!
“紫苑是娘亲留给女儿的丫鬟,五年前,桂嬷嬷说紫苑盗窃,女儿将她赶出静姝斋。这次在梦里,娘亲却说要女儿好好待紫苑,女儿本来也很疑惑,没想到醒来后才发现,原来桂嬷嬷对女儿不怀好意,反而是紫苑救了女儿一命,这才知道,是女儿从前被小人蒙蔽。”裴元歌说得十分恳切,泪眼朦胧,“女儿相信娘亲,所以,所以女儿相信紫苑,这件事绝不会是紫苑所为!”
既然章芸能利用娘亲污蔑紫苑,那她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娘亲的名义来救紫苑。
毕竟,她是明锦的女儿,这是她得天独厚的优势,没道理不用。
而这番话,也为她和舒雪玉将来的联手埋下伏笔:既然娘亲要她好好待紫苑,而舒雪玉却曾经收留紫苑,岂非与娘亲的意思相合?这一点,也会成为她打动裴诸城,允许解封蒹葭院的契入点。
果然,裴诸城有些惆怅地道:“原来你是锦儿留下的丫鬟,难怪……。”
听得这话,章芸便知道大势已去,这番决计除不掉紫苑。而相对的,她安插在静姝斋的这些眼线,这次怕是要被彻底拔掉。正觉懊恼,耳边却又传来一道凌厉而不是端庄的女声,更令她心惊胆战;“裴尚书,魇镇的事情固然要紧,但先前章姨娘的丫鬟指控四小姐与人私通,这件事也不能轻易放过罢?”
温夫人嘴角含笑,美眸中却是一片冰冷凌厉,直指章芸。
036章姨娘被削权
“章姨娘,单凭这个小丫鬟信口雌黄,你身边的大丫鬟就当真认为四小*姐与人私通,还当做正经事来禀告你,不觉得太儿戏了吗?我竟不知道,这裴府居然有了御史台的规矩,能闻风奏事,丫鬟们连查问都不必,就能随口污蔑小*姐们的清誉了?”温夫人冷淡地道,开口便直冲喜言而去。
章芸也有些恼怒地瞪了喜言一眼,跟了她那么多年,居然这样大意,也不查看土下埋的东西,就来禀告,闹出这样一场闹剧,冷声喝道:“喜言,你可知罪?”
喜言面色惨白,忙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俗话说得好,奴才随主。如果章姨娘看重四小*姐,你身边的丫鬟又怎敢如此轻慢大意?即使真有男人的衣裳,又焉知不是丫鬟们行为不端?章姨娘倒好,口口声声只提四小姐院子里藏了男子衣裳,半句不提这满院子的丫鬟,上行下效,也不能全怪你的丫鬟。”温夫人嘴角微弯,冷冷的尽是嘲讽。
章芸忐忑不安地道:“婢妾……婢妾只是一时失言。”
这些疏漏,章芸并非没有想到,只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坐实裴元歌与人私通的罪名,裴诸城必定大怒,对这个女儿失望不已。后面她再假装为裴元歌着想遮掩,为她求情,让裴诸城看到她对裴元歌的“慈爱”之心,自然不会怀疑。但如今这情形,这处置失当的罪名,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早听说掌管裴府的章姨娘精明能干,打理府务头头是道,怎么我今日才见,便失言了两回?偏偏两回又都是针对四小*姐?这可真是巧了!”温夫人嘴角微弯,随即又叹道,“不过也难怪,毕竟章姨娘有自己的女儿,四小*姐又不是你亲生的,哪能尽心尽力?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裴元歌忍不住心头暗赞,这位温夫人真是高明!
此刻,如果温夫人暗指此事是章芸设计,谋害嫡女,这罪名太大,与章芸素日在裴诸城心里的形象截然不同,裴诸城必定不会相信。说不定,逆反心理之下,还会觉得章芸委屈。但现在,温夫人先点出章芸应对失当之处,再以裴元容为参照,末了却是从人之常情的角度去诠释,正是裴诸城所能接受的范围,又能够引起他对章芸的不满,这番话可谓恰到好处,漂亮极了!
这样看来,这位温夫人对父亲的性格有所了解,只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相助自己?
果然,裴诸城的脸色越发阴沉,看向章芸的目光尽是失望与恼怒,对她今晚的应对极为不满。这些年,他将歌儿交托给章芸,原本觉得她还好,无论歌儿怎样对她,她都尽心竭力。但遇到要紧事,不经意处却显露出她的疏忽怠慢,今晚若非挖出来的是魇镇,不是男子衣衫,歌儿必定清誉扫地。
真正如温夫人所言,不是亲生,哪能尽心竭力?
十年来,这是章芸第一次看到裴诸城对她有这样的情绪,却是为了明锦的女儿,心中的疼痛和嫉恨难以言喻。咬着唇,不用伪装,眼眸中也闪烁出盈盈泪光,低声道:“婢妾……婢妾失言,请老爷……降罪!”
若是平常,看到章芸如此模样,裴诸城必会加以抚慰,但这次,他却冷冷地道:“喜言以下犯上,污蔑小*姐清誉,杖二十,撵出府去。”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虽然没有责罚章芸,但如此重责她的贴身大丫鬟,已经是个严重的警告了。
比起失去喜言这个臂膀,裴诸城对她的大丫鬟这样不留情面,更让章芸觉心如刀绞。
“以后静姝斋的事情,你就不必插手了,让歌儿自己打理吧!”裴诸城沉声道,言语虽简单,却是削减了章芸的掌府之权,而更重要的是,这句话中所包含的对章芸的不信任。十年来,他对章芸宠信有加,这是第一次如此当众扫她的体面。“歌儿,这些丫鬟一个都不能留,今晚先委屈你,明日让牙婆带身家清白的人来,父亲和你一起挑选,这次定为你挑选可靠的人。”
可怜歌儿生母早逝,又没有外祖家,只剩他这位父亲,他若再不尽心,还有谁会真心实意为歌儿着想?
若是平时,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有缺,都是先从府内挑家生子补充。这次,裴诸城却跳过府里的人,直接从外面买人。显然是怕府内的家生子盘根错节,奴大欺主,又让裴元歌受了委屈。
章芸如何听不出这番深意,心中更恨。
外面买丫鬟,以为这样就万全了?常到裴府的牙婆,她熟悉得很,动个手脚,送两个伶俐出色的丫头进去,让裴元歌挑中,还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她会让裴元歌的跟头栽得更重!
裴元歌却又惊又喜,这次她可谓一举三得;第一,不落把柄地除掉了静姝斋里所有的眼线;第二,将她前后行为异常的事情掩饰过,不会在引起父亲的疑心;第三,动摇了章芸在父亲心目的重量,至少以后在她的事情上,父亲对章芸不会再深信不疑,有了这颗种子,总有一天,她能彻底地扳倒章芸。
意外之喜却是她能成为静姝斋真正的主人,不必再受制于章芸的掌府之权。
若非温夫人恰到好处的敲打,事情绝不能尽善尽美到这种地步。裴元歌感激地看了眼温夫人,却发现她正善意地冲她点头,心中不由得一怔。
是夜,蒹葭院。
“我以为你打算就这么死灰槁木,不闻世事地过一辈子,没想到还记得有我这个朋友!这是你要的东西!”温夫人随手将教习先生的名单扔到桌子上,望着舒雪玉,有些疲惫地道,“我跟裴诸城谈过了,刚开始他意思很坚决,后来提到元歌……明锦早逝,而你没有孩子,再加上今晚出了些事情,让他有所触动,我又为你打包票,说你会把元歌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看在元歌的份上,他总算松口了。”
倒要谢谢章芸今晚这场好戏,不然,她未必能说动裴诸城。
舒雪玉却毫无喜色,淡淡道:“但是,要解封蒹葭院,他有条件,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