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铁走进尤家夫妇的房子,发现房子里面虽然简陋,可干净整洁,穿过一个堂屋,安铁看见一间卧室的门半开着,曈曈正在里面躺着。
安铁走进曈曈所在的房间,看见曈曈躺在铺着大花床单的床上,半闭着眼睛,脸上挂着一串串的泪珠,安铁刚一靠近,曈曈就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安铁说:“叔叔!”
安铁坐在床边,给曈曈缕了一下头发,说:“丫头,听话,别哭了,再哭又晕倒了。”
曈曈一下子扑进安铁的怀里,紧紧地搂住安铁,抽抽搭搭地说:“叔叔,我该怎么办?爸爸她死了!”
安铁轻轻抚摸着曈曈的头发,沉吟了一会说:“你还有叔叔,对不对?相信叔叔,会把一切事情解决,好不好?”
曈曈哽咽了一声,在安铁怀里点点头,说:“叔叔,我想去看看爸爸的坟。”
安铁想了想,说:“行,一会我问问尤大叔,看他知不知道。”
曈曈松开安铁,一边下床一边说:“我现在就去问,我现在就想去看爸爸。”
安铁连忙扶了一下曈曈,说:“慢点,唉,好吧,咱们现在就去问问。”
安铁扶着曈曈走到院子里,尤大叔站起身,说:“童家丫头,怎么起来了?快坐!”
曈曈摇摇头,对尤大叔说:“尤大叔,我想去我爸爸的坟那看看,你知道在哪吗?”
尤大叔犹豫了一下,说:“行,我带你去看看,走吧!”
尤大叔带着安铁和曈曈绕到后山,找到曈曈父亲的坟地,安铁看到曈曈父亲的坟旁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坟,两个坟前各立了一块墓碑,一块上面写着“亡夫童俊生之墓”另一块写着“爱子同新之墓”,单看这两块墓碑,就有种异常肃杀的感觉。
这两堆黄土下面,都是曈曈最亲的亲人,任何人面对自己故去亲人的新坟,都会产生一种抑制不住的悲伤,只见曈曈呆呆地看着父亲和弟弟的新坟,眼睛里的眼泪一直往下流着,安铁和尤大叔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在那看着曈曈。
此时,山里传来的鸟鸣和沙沙的风声,让站在坟前的三个人更感觉悲痛的气氛开始慢慢扩散,曈曈突然跪在父亲的坟前,抱着父亲的墓碑放声大哭起来。
曈曈的哭声起初是撕心裂肺,接着变成了悠长的呜咽,山林里的鸟兽们似乎也被曈曈的哭声感染,变得静默起来,有几只鸟呼啦啦从曈曈父亲的坟头掠过,坟头上的几张黄纸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是曈曈父亲对女儿的感应。
只听曈曈的嘴里喃喃地念着:“爸爸,爸爸,我好想你,你快看看女儿吧,我是曈曈,我是你的女儿啊,爸爸……”
安铁听着曈曈对父亲一声一声的呼唤,像是曈曈在叫自己一样,安铁觉得此时自己就是埋在那座坟里的人,忧伤地看着曈曈,想把她紧紧抱紧怀里,却不能。以前曈曈也叫过安铁爸爸,可安铁当时只觉得曈曈叫着玩,现在曈曈嘴里喊的爸爸不是自己,安铁反倒特别希望曈曈能叫自己一声,爸爸两个字多神圣啊,可曈曈的爸爸却离她而去,在他的生命中只拥有曈曈九年,那是他身上的骨血,他一定是带着遗憾,甚至连死都没闭上眼睛吧。
安铁在心里默念着:“童大哥,对不起,我自私地霸占着曈曈四年,也许开始是因为曈曈害怕后母而不敢回家,可剩下的日子,变成了我自私的拥有。童大哥,你一定很想念曈曈吧,我把她给你带回来了,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如果曈曈能够顺利的跟我回到大连,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代替你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童大哥,你在天有灵保佑曈曈能够幸福!”
此时,在这片苍翠的大山里,曈曈的哭声显得那么凄凉,安铁感觉自己的毛孔都渗出了浓浓的哀愁,他心疼这个与自己呆在一起四年的小姑娘,可他却没有办法不让她伤心,虽然曈曈叫过自己爸爸,可安铁很清楚,他代替不了曈曈心目中的爸爸。
这个躺在坟里,已经入土为安的叫童俊生的男人,是曈曈永远的爸爸,即使他死了也是。安铁仰着头,看了看高大的树木顶上那块蓝色的天空,耳边回荡着曈曈期期艾艾的哭声,突然感觉一阵晕眩。
从到贵州开始,安铁就觉得曈曈像一团抓不住的水雾,似乎太阳一出来,就昭示着曈曈的远离和消失,此时,安铁心里的憋闷无法言说,他想立刻就带着曈曈回到大连,在属于他们的地方继续过着平淡而美好、真实而幸福的生活,可他不能,他知道此行是为何而来,他知道曈曈必须面对自己的一切,找到自己的根,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一片飘来荡去的羽毛。
尽管安铁知道,曈曈的根也许就是她痛苦的根源,可这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曈曈也要有,即使它是痛苦的,折磨人的,起码它可以明确你的身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你自己的源头,有源头的才是真实的,可靠的。
在这十万大山里,曈曈的父亲只栖居了这么小小的一隅,那一堆黄土,居然把一个饱含遗憾的男人给淹没了,安铁看着这堆黄土,仿佛看到了自己最终的去处,心里除了对曈曈心疼,更有对命运难以捉摸的感慨。
尤大叔蹲在不远的地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曈曈的哭声对尤大叔的影响似乎也很大,安铁觉得他一定也在感慨命运、感慨生活、感慨此时应该感慨的一切。
山上的苍松翠柏,巍峨的绵远的乌蒙山脉,你们那么神秘莫测,高不可攀,可却无法与人类不可预知的命运匹敌,安铁感觉到从山里吹出来的风都是冷冷的,冷得安铁有些发抖,可曈曈的哭声虽然伤心欲绝,却是无比温暖,这代表了无法言说的亲情,和爱。
曈曈几乎是趴在了父亲的坟上,用白皙的手抓着坟上的土,和坟上稀稀拉拉的青草,曈曈的哭声已经有点哑了,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正如曈曈诗里所写的,“我像一片没有源头的羽毛,在萧瑟的风里飘来荡去”。
尤大叔看看安铁和曈曈,深深地叹口气,说:“小伙子,你劝劝她,别把身子哭坏了,人死不能复生,俊生在天有灵看到女儿已经平平安安地长这么大了,也会含笑九泉的。”
安铁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走到曈曈身边,握着曈曈的肩膀,说:“曈曈,别哭了,你爸爸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走,咱们先回去。”
曈曈依旧情绪激动地看着父亲的坟抽抽搭搭地哭着,安铁的话曈曈像没听到似的,安铁着急地把曈曈拉起来,握着曈曈的肩膀,说:“丫头,你爸爸已经去世了,可是他一定很希望你能坚强地面对一切,好好地生活,现在如果你想让你爸爸能够欣慰,那你就要面对接下来的问题,知不知道!”
曈曈看着安铁,眼睛已经哭得肿肿的,接着曈曈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对安铁点点头,脸上的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衣襟上,看得安铁心里猛地抽痛了一下,握着曈曈肩膀的手,使劲捏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