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伤逝

（……很多的士兵，就是你们说的英雄，在战场上杀过很多敌人；但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平淡，默默无闻地就死去，平淡得让人不敢相信：那么厉害的人物就那样没了？……摘自《祖爷爷的抗战日记》）

“连长说这两人是什么来路？”远处的李添豪一路小跑上来问道：“这处小村庄是他们的秘密据点，昨晚我和杨满装睡半夜里起来，看见他们进了村口第二家院子；那户人姓梁，他们进去后老半天才出来，进出都是在后院墙跳进跳出。到了大白天，大家又看着像素不相识的样子，很诡秘啊……”

“是啊，他们对这些路也太熟悉了，你看他们离开的时候走的不是来时的路，这附近我估计对他们来说就是自己的家一样……”曹小民吩咐道：“从今晚开始一律要布暗哨，监视一切大小山路，对附近的野地也要考察一遍，熟悉每一寸地形……”

“那两个人一路上还不断刺探我们的情况呢，像隶属于什么部队，打过什么仗……弟兄们也警觉，都给他们含含糊糊的；后来他们大概也怕我们怀疑才没有追问，但还是常找弟兄们套近乎……”李添豪道：“咱们可不敢说咱们是四行孤军突围出来的，怕给谢团长丢脸。”

“这些汉奸一路上用各种方法破坏国民党军抗日，我估计就是日本间谍，这次他们出去我已经派人跟踪了。”曹小民道：“像这样的地形，只要预先有埋伏，就算他带一个中队的鬼子过来咱们也叫他有来无回……”两人正在谈论着关于枪贩子的事情，却见到一个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告连长……伤员们的情况……很不好……”

伤员们经过连续的行军和饥饿风寒，有一半人在休息后情况并没向好的方向去，很多人的病情加剧了，高烧的有好几个。曹小民在中午的时候就嘱咐无论如何要保证他们的营养，其他人少吃一口也要保证他们有牛肉汤下肚，但没想到还是出现死亡了。

两个人，在傍晚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曹小民看着去世的伤员，鼻子发酸：如果不是在苏州河泡水、如果不是在路上几次涉河，之后又顶着饥饿在寒冷的北风中强行军，这些伤员本应可以康复的。哪怕在条件很差的地方修养，也许过上半个月他们就会生龙活虎；但是他们现在却死了。

……那么自信，那么镇定，轻轻的把电线搭上，就把一百七十四个鬼子送上西天；那么从容，那么震撼，在上海市民面前两次把鬼子炸得哭爹叫娘；“炸药包”就这么去了……他曾经到了租界的医院，他又把头包得像粽子一样跟着石美豪回到了必死的四行仓；他是个英雄！英雄并没有壮烈的牺牲，他只是顶着一身的伤痛，爬山涉水到了一个无名的小村，在寒冷和饥饿中静静地病死在一间破庙里！

……很多的士兵，就是你们说的英雄，在战场上杀过很多敌人；但他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平淡，默默无闻地就死去，平淡得让人不敢相信：那么厉害的人物就那样没了？……祖爷爷的一段回忆出现了，已经被文艺作品熏陶得总以为英雄人物都会迈过一道道坎，要死也会壮烈死去的曹小民终于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无法忘记在那一片废墟中，包大同带着十二个伤员站成一排向他敬礼的情景，那是他的亲兄弟！

人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包括那些坚强的钢铁战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曹小民吩咐道：“大家今晚要安排好人给伤员们守夜，有什么不妥的马上报告……对了，这里的村民平常交通不便，会些偏方治疗急病、伤患也是有可能的；难民中精通医术的人也不一定没有，大家去找找，找几个医生来……”

曹小民的卧室和伤员们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为了给伤员们保暖，山神庙的后堂都让给伤员了，曹小民自己只是在神龛的位置办公，就着昏暗的如豆一灯，他在奋笔疾书。因为他记得祖爷爷曾经很感叹他们有经验的基层指挥官和老兵伤亡太大，很多作战经验无法得到传递，这样使后来的抗战伤亡越来越大。

他在写总结：关于如何修筑战壕会更有效避免鬼子的迫击炮打击、关于如何在阵地上形成更有纵深和可以展开阵地游击战的地理布局、关于夜战混战接触战中的求生技能、关于和鬼子拼刺刀少吃亏的方法、关于炸坦克的方法……有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有的是其他老兵说的、有的来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这些成不了系统、每一部分内容都独立成章的文稿在曹小民看来很重要，这是无数牺牲才换来的瑰宝！更重要的是，他明白现在自己的部队士气低落，急需要振作；他打算学习原来时空那些直销公司的方式，第二天把部队骨干都集中起来，来一次讨论学习，就以针对鬼子的战术破解为主体。这些看上去神色黯然、一个个病怏怏的战士，曹小民知道他们一旦闻到硝烟的味道、一旦被扔到战壕里就会复活；他要的是他们提前复活，恢复他们中国民党军人的彪悍！

第二天要安排大家训练，不是那种无精打采的步操，而是战术讲解和演练；对于这支部队他了解，唯一能够让大家振作起来的只有战斗！

一个通宵过去，曹小民写得手都弯了，他缓缓伸缩了发麻的冷冰冰的手给自己恢复活力；一边从头到尾审视着自己那一大叠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简体字文稿。

外边天色已经发白，穷困的小山村经过军队和难民的进驻后已经没有打鸣的公鸡也没有狗吠，但山间各种不知名的小鸟开始陆续叽叽喳喳地吵起来了，很远，隐隐约约窜进耳朵里让人慢慢地醒来……

屋外的篝火已经熄灭，清稀的几缕残烟袅袅飘荡，在晨风中混和着树木的芬芳钻进肺腑，舒服极了！

那次和佳奈到名古屋的郊外小村去渡假，一大早所见的不过也就是这样吧！？大地原来很美、大自然处处都充满奇妙，如果极目远望而不看身边还卷缩在背风的土坑里的士兵和难民，如果不是人类的战争，这个世界又有那个角落不拥有自己动人之处呢！？

曹小民的多愁善感还没来得及继续弥漫到他的全身心，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

“报告连长……三个伤员估计不行了，都是伤口发炎很厉害，昨晚一直讲胡话；给他们清洗过伤口换了药，但今天早上伤口恶化得更严重，有的已经发臭了……”士兵的报告让曹小民难得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伤员间里愁云惨淡，那些陪护的和找来的半吊子医生村民们都无可奈何，对于那些打进了身体的深度创伤感染他们没有特效药，也没有治疗护理的经验……大家尽力了，但是那些本应该可以医治的创伤在河水、汗水的帮助下，还是击垮了虚弱的身体；到了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又有三名伤员死去……

这一次曹小民没有再流泪，他知道那样没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这种哀伤气氛的传播。他要开始训练，他要唤回战士们的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