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血谷

（……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见到鬼子的伤兵通常就是给他一刺刀，不是我们残忍，是那些鬼子兵经常会拉响自己身上的手榴弹和你同归于尽；在战场上要活下来，你容不得自己有一点同情心……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双方接触带上布满了残缺的尸体，肉搏的人落脚处都是软绵绵的根本站不稳；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中国士兵一个个带着冒烟的手榴弹和炸药包猛扑对手，每一声爆炸后地上都是新的一片尸体狼藉。两百多川伢仔、两百多不要命的中国民党军人竟然就踩着尸体，包括自己人的和敌人的，一步步把武装到牙齿的鬼子往后边压，大有席卷狼吞对手的味道！

在最前方指挥的鬼子军官被炸死了，整条山路上的搏斗都失去了指挥，双方的军人都完全凭着本能在拼杀，鬼子的五个波次反冲锋竟然被国民党军的三个波次倒撞了回去！后续的鬼子也杀红了眼潮水般杀到，但这时又一次大型自杀式攻击开始了：杨满亲自率领的第四波次攻击已经悄悄从两边掩了上去，一个个夹着冒烟的炸药包从两侧直撞下来！

又是一阵阵的“国存我死”的最后呐喊，又是一群群完全不要命的川伢仔如狼似虎地猛冲；日本武士的大和魂被黑炸药炸得荡然无存，交战鬼子部队全乱了，很多士兵完全被中国民党军队的杀气所伤，忽然从一个军人变成了只会逃命的受伤野兽！

老秋发了疯的猛追，却发现自己越跑越慢，他不知道自己的大腿上一个血洞在他每跑一步都会血如泉涌，他不知道身上还有多处在冒血，他只是看着前面的鬼子后背猛扑！一刀过去，鬼子却跑快了半步没砍着，他在摔倒的时候顺势一刀剁在鬼子的脚腕上把鬼子兵的整只脚掌剁了下来！

加一刀杀死了鬼子兵，老秋艰难地爬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身上多处冒血！要死了！他心里冒出过一丝念头但却马上消失，他继续冲锋。在一个鬼子兵回身打了他一枪，那种带着眩晕的震动让他觉得无法再坚持的时候，他终于拉开了那两个捆在一起的手榴弹的引线猛扑过去死死拽住哭叫着想要逃跑的鬼子。“轰隆！……”

大龙长得高大威武，但是这个以前在上海先施公司当门卫的大汉却是在前几天才第一次真正杀过人，替一个砍了很多刀却还是没法砍死一个汉奸枪贩子的小孩出手；确切说他只是在一具尸体上打了几棍子。但是今天被编进了第三梯队的他却毫无惧色，虽然他一路上就没有杀过一个人，但他却一直在冲锋……

前边怎么都没自己的弟兄了？大龙有些奇怪，原来在他前边总能看到穿着黄绿色军服或者穿着老百姓衣服带着军帽或者钢盔的同袍；但现在一个都没有了。当他看见前边两个端着刺刀上来的鬼子兵的时候，他明白：该我了！……他真的不会搏斗，他拉响了手榴弹。“轰隆……”

“兔子”跑得很快，每次逃命都被笑话比兔子还快……他的胆子还很小，几乎每次战斗他都是躲着藏着过来的；但那是在上海大战以前。现在他最后悔的就是在逃散的时候把他的一身军装脱下连着枪一起卖了，现在他多希望自己是穿着军装死去啊！

“兔子”的面前是四个被他追得无处可逃跳进了一个土坑的鬼子，鬼子们这时才发现追他们的人竟然只有一把大刀！四个鬼子笑了，他们转身端着刺刀向“兔子”扑来……等他们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兔子”的腰上正在冒着青烟，那里插着两枚手榴弹！“轰隆！……”

两百多全军装备最简陋的川军为班底加上一批收编的散兵和平民组成的第一反攻群就这样一路以命相搏逆袭过去把鬼子打得死伤遍野，仅仅一个小时，这支部队除了受伤的和被震晕的，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李添豪率领的以桂军为主的第二攻击群已经全部接上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脑中都是空白的，只是知道自己的弟兄那么多都战死了，自己也在所不惜！每一个人都只知道冲锋和开枪，只知道向前，从刚投入战斗就已经全部疯狂了。

李添豪本身就来自桂军嫡系一七三师，他们从班长以上全是桂林军校毕业，受到的恰恰是日本军事顾问的培训，现在正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由于他们装备了全营最好的武器，光是捷克式轻机枪就有二十几挺，他们这一接上交火可把已经在转身逃命的鬼子打得惨不忍睹。而鬼子的联队长却在这时判断刚才的全是国民党军的敢死队，这才是国民党军的主力部队，这更让鬼子心惊胆战。

枪声逐渐远去，曹小民带着他的警卫部队，包括“半仙”和“瘸子”的两个班以及大多数在他看来还不到上战场水平的新兵们走进了战场。天已经全黑了，夜色遮盖了一切骇人的场面，除了满嘴满脸的血腥恶臭依然让人作呕，那些被国民党军的爆炸威力不强的炸药包和手榴弹炸出来的离奇古怪的各种残尸以及黏在枯草木上、岩壁上的一缕缕一坨坨烂肉内脏都看不见了，但在山风中的新兵们还是感觉到阵阵的毛骨悚然。不时会有一两声惊骇的叫声传来，那是有人在摸索捡拾武器的时候抓到一团团血肉；但大家还是硬着头皮跟着营长前进。

新兵们都会用枪，但却没多少机会真的去摸枪，很快就达到一人两条枪的装备让新兵们很是壮了一回胆。

整个小山谷里到处都是躺着的士兵，有些还没死，看见火把就会发出求救的声音……

“轰！”忽然不远处一颗手榴弹炸了，不久就传来了一阵哭声，是“砍刀”！

那边一个鬼子伤兵在发现“砍刀”和另外一个小战士走近的时候拉响了手榴弹把“砍刀”的小兄弟炸死了。破片手雷的爆炸威力大部分被那个鬼子自己承受了去，“砍刀”的小兄弟看起来并没有被炸得很厉害，头脸上有些黑，身上有些流血的伤口，但却已经死了，不管“砍刀”怎样去呼唤去摇动他，他都无法活过来了……

……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见到鬼子的伤兵通常就是给他一刺刀，不是我们残忍，是那些鬼子兵经常会拉响自己身上的手榴弹和你同归于尽；在战场上要活下来，你容不得自己有一点同情心……曹小民想起了祖爷爷的一段回忆，他觉得很内疚，没有事先布置好打扫战场的纪律……

“从现在起，看到鬼子，就算是残烂的尸体，都给我补上一刺刀！”曹小民咬牙切齿地下令，他想起了在上海的那条血巷，想起了来回反复在鬼子尸体上猛捅的痛快！

天有些发白了，曹小民他们一队人多了几十个，全是伤员，他们的装备很好，枪支弹药都很丰富。这时他们才猛然发觉那些原本离得很远的枪声稀稀拉拉地竟然已经很近了！

杨满的川军拼了一个小时，李添豪的精锐部队打了一晚上！一个晚上，全营装备最好，训练最好的部队在前进了五公里后彻底打残了；李添豪他们总共就剩下不到二十人，而在他们身前是三百个以上的鬼子，他们已经无力进攻甚至无力走路了！

不远处刚转道弯就可以看到小土坡下李添豪他们被一大群同样已经打得不像人形的鬼子包围着，他们真的弹尽粮绝，连自杀的子弹都没有了，但他们还能拿得住枪，端得稳刺刀！

曹小民身边的部队还有接近一百人，基本全是新兵，还有的就是在路上救起的伤员。

“弟兄们，该我们上了，记住以前给你们讲过的作战要领……”曹小民很平静，在他的身旁“半仙”和“瘸子”也很平静，他们身边的新兵也很平静。

“狭路相逢勇者胜！”曹小民大叫一声，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支国民党军的最后力量，几乎全是新兵的“教导连”爆发出怒吼，排山倒海般向着三倍于己的鬼子狂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