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无畏
（……我们很多战士因为没有武器而战死，也有很多战士因为不熟悉武器而战死；特别是使用缴获过来的日式武器，因为士兵们没有足够的训练，不知道很多武器的使用禁忌；以至于很多人是端着机枪死在刺刀下的……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鬼子的炮火已经基本转移到曹小民他们所在的阵地上了，行动组的士兵们冷静的在工事里用标准的防炮姿势蹲伏着，半闭着眼睛张大嘴忍受着耳朵里发疼的堵塞，等待着行动命令下来的一刻，只有曹小民一个人用望远镜观察着一道壕那边的战斗。只看了一会，曹小民就开始脸色发青，虚汗如雨！
鬼子这次的进攻不能光用精心准备来形容，简直可以说是阴狠狡诈之极！
大概是估计到了国民党军可能会从各个途径知道他们在苏州郊外的行径，于是就出现了一大群穿得像土匪一样的日本兵；他们确实是是来自辎重部队没错，但他们背着的那些背包却不是什么财物，里头是沙土！――就算再贪财的士兵都不会傻到这样一身累赘上战场，何况是训练精良的鬼子步兵！？但是虽然已经习惯了炮火看起来像老兵一样的新兵蛋子们还是被骗了！
就在国民党军战士们正在诧异的时候，这些走起来慢吞吞的士兵在进入到距离反坦克壕一百五十米距离时忽然抛下一包包的泥土加速向着反坦克壕狂奔！他们吸收了上次在对铁桥攻击的教训，这次不光远远的躲开了铁桥上的机枪阵地，选择了离铁桥两公里外的东南面防御带来作为突破口，而且在估算过国民党军的开火距离后到了临界点忽然扔下土包迅速垒成了简易工事！
鬼子的机枪，无论是九二式重机枪还是“歪把子”都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怕尘！鬼子自己使用的时候因为国民党军没有足够的炮火压制所以他们的武器使用还很正常，但是换到了国民党军这边使用就完全两回事了：鬼子的炮火扬起的尘土半天不能散去，而必须给子弹抹油才能让供弹稳定的这两款机枪都会在保弹板或者弹夹上沾满了灰尘；这样的情况下通常打上十发八发甚至两三发子弹就会卡壳！
鬼子很清楚这些，他们在进攻的时候就夹以大量的轻炮打击，包括迫击炮、掷弹筒或者20mm机关炮；这些武器就算不能取得直接命中，但扬起的灰尘就已经够国民党军受的了！
更要命的是国民党军士兵本身对于日械的使用就不熟练，又要排障又要抹油又要擦尘……副射手甚至会把九二式重机枪的保弹板装反了！（保弹板必须是子弹朝上）手忙脚乱的士兵们越忙越乱，越乱越慌，很多机枪都会出现突然停射……但是鬼子的机枪却能够很好的利用这些机枪消焰效果好和瞄具精准的优点，从容点杀国民党军的射手们！虽然曹小民的射击掩体设计得很不错，但是鬼子的机枪却使用曳光弹射击，给后边的战防炮和步兵炮、机关炮指明了打击点，在不断炸起的火焰中常常可以看到被炮弹轰得整个飞起来的国民党军士兵躯体……
国民党军一线作战士兵伤亡惨重，一道壕第一线守军们在短短的十分钟交火后就不得不让预备的部队顶上了！更要命的是由于这时国民党军最可靠的火力竟然是步枪，他们的火力密度无法阻止因为预判国民党军的机枪会失灵而大胆使用猪突式冲锋的日军！
越过火力封锁冲到壕边的鬼子就把小一点的一包包的泥土扔进壕沟里；而这些扔掉泥包的朝鲜鬼子们却轻装冲锋直扑进人工河一样的反坦克壕里游过来！
来自不同的四个甲种师团的辎重联队士兵是这次鬼子进攻的首发力量，在他们身后还有第九师团在上午被炸得晕头转向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整编出来的一个联队的主战部队，在只有一千人的国民党军战士面前是总数过万的鬼子！
一道壕的前沿防守崩溃了！在鬼子密集的火力打击下，在自身的支撑火力点无法按计划提供援助的情况下，很快鬼子的尖兵就越过了反坦克壕冲到了阵地前。
淞沪大战最常见的一幕又出现了：守军最有效的杀敌武器重新变成了手榴弹！
每一个战士在还没开战的时候都曾经无数次地练习过使用日械的方法，听老兵们讲解过使用的诀窍……但是在激烈的战斗中，知道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熟练！国民党军士兵们生硬地敲开那些日式小甜瓜的保险，慌乱中有的人直接把手榴弹当成石头扔出去；国民党军士兵们生硬地给卡弹的机枪排障，有的机枪组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有鬼子的尖兵渗透到了面前……越来越多的鬼子已经越过了反坦克壕，越来越多的鬼子已经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杀到了面前；这些轻装上阵的朝鲜鬼子枪里只有五颗子弹，不带备用弹；他们冲上来后几乎完全就靠肉搏战推进！当然他们的身后是密集得像骤雨般的火力支援……
……当鬼子的攻势太猛，大部队压到战壕前，你们不要冲出去拼刺刀，因为鬼子会在后方安排好无数的机枪偷袭……你们就往后边的阵地撤，记得在背后的战壕壁上钉上这些涂了毒药的铁丝网；记得在通过交通壕后用这些竹子堵住通道……战斗之前，每一个长官都把战术布置好了――但是没用，完全没用！
因为没有了后排的机枪掩护，第一线的士兵根本没有撤退的时间，也没有了往战壕壁上钉毒刺的机会；他们只有一种选择，向压到面前的敌人打光枪里的子弹、扔光手榴弹，然后怒吼着冲上去！
抱着手榴弹冲向敌人！？那需要必死的决心和情绪上的完全失控，那需要用无数同袍的死来激发！现在一二道壕之间阵地上的士兵还很菜，他们看起来像老兵只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敌人的炮火；但他们的作战技巧、作战精神还没有真正经过最残酷的战火洗礼！
“杀啊！”有的士兵端起刺刀迎着冲上来的鬼子扑去，但是他们糟糕的拼杀技术往往一个照面就倒在鬼子的刺刀下；虽然很多同袍在刺刀下阵亡，但士兵们还是没有选择拉响手榴弹与敌同亡――不是他们贪生怕死，是他们还没有养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一把把刺刀捅进弟兄们的身体，那种熟悉的“豁豁”的声音在曹小民的心里痛苦地响起来……停射的机枪组战士们在敌人冲上来后只能扔光手榴弹后抡起机枪去砸，一个个机枪组的战士在作完最后的努力纷纷倒在刺刀下！曹小民不知道他在另一个时空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英勇的八路军战士是如何能够做到在露天被鬼子炮火扬尘掩盖的情况下让手中的歪把子和九二式可以永无停歇地射击的，他只知道他的兵做不到，也许他们太愚蠢……
……我们很多战士因为没有武器而战死，也有很多战士因为不熟悉武器而战死；特别是使用缴获过来的日式武器，因为士兵们没有足够的训练，不知道很多武器的使用禁忌；以至于很多人是端着机枪死在刺刀下的……祖爷爷记录下来的悲剧再次在曹小民的面前上演，并不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一切的战术、一切的幻想都在残酷的实战面前碰得粉碎，国民党军战士们抵抗侵略者的最后依凭还是他们的血肉之躯！
也许他们是愚蠢的，要死了也不会拉上垫背的；也许他们是无知的，他们天真地以为穿上了军装就是个优秀的军人……但是谁能说这些作战水平低下，甚至是白白送到敌人面前被屠杀的士兵不是英雄！？他们做到了一点，他们信守了战前的誓言，他们没有后退，哪怕仅仅是在战壕里惊呆了看着敌人的刺刀扎进自己的胸前，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前沿崩溃了，但阵地还没有崩溃！时断时续的机枪还在射击，甚至是在从旁边包抄过来的敌人的刺刀扎进他们身体的那一刻，机枪组的士兵还在射击！伤亡惨重的不光是国民党军将士，冲过来的鬼子也承受着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损失，只因为一样，国民党军战士们没有后退半步！
不光没有后退，在前沿阵地后的预备队还发起了反冲锋！作战水平完全不及格的国民党军士兵却拥有着军人最可贵的品质：无畏！
也许他们不是无畏，因为他们冲锋时很多人脸上挂着泪水，但这些脸上挂着泪水的新兵蛋子却冲了上去！谁都说不清是什么因素让这些战士的勇敢压过了心底的怯懦，但他们就是上去了，义无反顾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