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荣耀
(……战场上的荣耀大多数只属于活着的人,那些已经战死的或者正在战死的人,他们更多的只会在岁月中被遗忘……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从光华门到中华门之间,整片的城郭被打成了废墟,无数的将士在浴血奋战……
“长官,司令让你们过去合照……”传令兵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喝断了……
“合照?!去他娘的合照!……”一个带着亢奋的精神抖擞的军官睁着血红的眼睛,粗暴地打断了传令兵,然后他转过头对着面前的士兵大声道:“我们中央教导总队,是全军的精华,是中国民党军人的脊梁!我们要退下去,要给中国民党军人留点种子,但是我们不能全退,我们要作出楷模榜样!跟着我的人就是今晚去送死的人,现在还有机会退出,最后的机会!想过江的,现在往前迈一步!”
两个排左右的人,严谨肃立的方阵没有一个人出列,他们钢铁般的面庞只知道要把坚毅的表情拿出来给长官看!
“我们只有一个战术!……大家知道我们的坦克根本无法防弹,所以我们只有一个机会,潜伏、突击、一击杀敌,然后我们暴露了就往敌人人堆里撞!……”军官的讲话嘎然而止,全体陷入静默……
何等的壮烈!何等的悲情!中国最后的坦克部队,中央教导总队的坦克兵们将驾驶着防卫差到极点甚至无法抵挡步兵进攻的坦克,每辆车上配发两枚炮弹,向鬼子发起最后的反击。
“建楚,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国字脸的军官转向身旁的副手,一个戴眼镜的样子温文尔雅的军官。
戴眼镜的军官轻轻笑了笑:“该说的雨庵兄都说完了……”他脸上的笑容一敛大吼一声:“我等不死战,中国将不国!弟兄们,上车!”
……
南京国府大楼西院门外,一群将领盛装躲在门楼里,不时看看天边映红的火光,脸上不时随着越来越近的炮声抽搐一下……
“报告长官……萧司令……萧司令殉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通讯兵简单向等着的高官们汇报了一下:“前天日军恢复对我渡江军民空袭后,萧司令就亲自率领警察在江岸上维持秩序,就在一小时前被鬼子炸弹重伤殉国……”
在原来时空为了保卫南京、为了维护战时南京安定鞠躬尽瘁的萧山令中将最终还是殉国了……大家把目光投向一个英俊得过份的中将军官――七十二军军长兼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他现在是最高长官了。“我看再等等其他几位吧?不说别的,就大家这身……咳,有点……”孙将军的话有点得罪人,但大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南京保卫战最后一批撤离的高官合照,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张将被命名为“国殇――南京最后的守护者”的中央日报头版巨幅照片,具有历史意义的照片;除了两位刚在火线上退下来的最高指挥官孙元良和桂永清略带硝烟痕迹外,其他人完全就像在和平年代接受功勋嘉奖,那些被指明要召回来合影的前线将官一个都没到!
“报告长官,找不到那个曹小民长官,据前线的消息,曹长官布置了一套反坦克袭击战术,自己带着一个小队炸坦克去了……”
“报告长官,万全策将军、蓝运东将军、谢承瑞团长都殉国了……”
准备合照的诸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本来的意思是要找一批在火线上玩命的将领一起来合照的,还计划好了回来的人不穿正装戴钢盔,和他们一起显得错落有致……但现在通讯兵的回报,那些名单上要找来的火线将官,不是找不到就是殉国……
“报告长官……邱清泉长官和廖耀湘长官不肯回来,他们带着教导总队决死队的弟兄上坦克出发了……”传令兵带回来了最后一支给要员们衬托威武的力量已经开走的消息……
“一、二、三……”“轰!……”在一声几乎同时爆炸的炮击中,将领们完成了闪光灯前的最后一秒表现,一个个收起笑容,表情严峻地催促着宪兵们出发;因为前线部队死战得以在这个时空再次成立的南京城防司令部在成立的当天就正式解散,除了司令官孙元良外其他人几乎全部撤离……
在这个时空后来这张有三十四人合影的照片“国殇――南京最后的守护者”成为了世界二战史上的十大著名照片,但没有历史记载下一段历史:原定参加合照的名单中有三分之一就战死在合照的当晚……
……战场上的荣耀大多数只属于活着的人,那些已经战死的或者正在战死的人,他们更多的只会在岁月中被遗忘……当后来这次合影的事情被告知唯一以校级以下军衔军官被提名参加的曹小民时,他只是嘟嘟囔囔地念出了一段好像是某本书上记载的语句……
“叭!”废墟中一个远离了坦克车支援的鬼子倒下了,他的同伴警惕地扑倒然后向四周观察,却看不到任何可疑的目标……
这是白天吗?应该是的,因为看得见远远的中华门……为什么中华门是灰色的?晚上看上去明明是红色的……“砍刀”披着撒满了泥灰的麻袋一个人躲在一处倒塌的墙洞下――那一堵被炸塌的围墙刚好压在一段柱基上,形成了一个可以让他瘦小的身躯缩进去的小洞。他躲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自己也忘了,开始脱水的身体让他免去了排泄的苦恼;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他只知道一直守下去,只要守着就会有鬼子撞上他的枪的,他已经这样打死十三个鬼子了。
往抛弹口里压进去一颗子弹,把弹仓补充满了之后,他数了一下衣袋中剩下的子弹,只剩下四发……“剩下不够十发子弹的时候,就要想办法搞一些,冒一下险也是必需的……”老兵们的话在耳边响起来,“砍刀”悄悄爬出了藏身了两天的小洞,以慢得让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艰难地潜行……
“砰!”一声枪响,一颗没能两次穿透钢盔的子弹以巨大的冲力拽着那顶钢盔飞了出去,钢盔带子拽着一个鬼子的下巴把整个人也扯得飞了起来!
那钢盔肯定变成了“豆腐盆子”(击中头部从钢盔打进去的子弹会在钢盔里折腾把整个人头脑浆搅得一塌糊涂,被那时的老兵叫做血豆腐)……“砍刀”心里泛过一丝兴奋,那个对他威胁最大的敌人,刚才被他击毙的鬼子的同伴被自己的弟兄干掉了,他可以爬得快些了――两天的潜伏让他很清楚这片废墟上的一切,三百米内没有鬼子。
他很清楚是谁开枪打死的鬼子――“小龅牙”,那个他们这一群新兵当中在望亭第一个单独炸毁过鬼子坦克,非常崇拜“老崩牙”排长的小兄弟。
“砍刀”贪婪地一口气把一个从鬼子尸体上解下来的水壶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翻出来的一个用纸包着的饭团连嚼都不嚼就吞了下去……终于,踏实了!“砍刀”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饿!
他毫不客气地向“小龅牙”潜伏的方向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然后倒头就在尸体堆里睡了过去……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他该睡了,就在尸体堆里死亡的边上;他很放心,因为有兄弟在旁边守护着。
南京的这个晚上,在司令部撤离的晚上,火线上无数战士在和侵略者殊死战斗,他们如果活下去,将一直战斗或者死在下一场战斗;他们哪天战死了,将成为死于抗日战争中的三千万军民中的一员;没有人会授予他们什么守护者的名号,他们只是最卑微的普通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