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羊、狼

（……在战争的环境中，老兵都喜欢跟那些心狠手辣甚至是残酷无情的家伙处在一起，哪怕他们在关键时刻会丢下你，因为他们都足够的精；如果和一个笨蛋一起呆在战壕里，迟早得给他害死……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营长！”忽然门口传来充满欣喜的一声欢呼，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李斌！接着才是邢龙出现了。烽火年代，聚散离合恍如隔世，曹小民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关头会碰上了自己从上海带出来的老兄弟！两人一个熊抱，把曹小民浑身疼得弹了起来，大家不禁哄堂大笑。

邢龙是和曹小民兵分两路行动，他去下关王家别院的，没想到他竟然带回了曹小民的侦察连长李斌！

看得出李斌浑身上下都不像有伤的样子，如果他手上的二十人全是这样的话……曹小民欣喜若狂――这是老天给他安排的营救部队！

“南京城破后，我一直主要在后方动员各种散兵回到前线去打仗，直到仪凤门打起来后，撤退的道路被截断了才知道鬼子已经基本占领了南京，就一直在城里和鬼子打巷战……”李斌大略把他在城陷后的情况汇报了一下，他们在巷战中大约集合了也就一个班的士兵，后来糊里糊涂打到下关已经弹尽粮绝了才被王涵生的爷爷收留了，在那里被收留的其他人竟然是中央教导总队决死队的人，带兵官叫做邱清泉，还有个副手叫廖耀湘……他们这一堆人只有五个轻伤员，战斗力都还在，装备也还不错，就是弹药基本打光了。

有了这样一支强援，曹小民当然心花怒放，原来他甚至担心自己的人手对付两个班的鬼子还是太吃力，如今兵力多了一倍信心可就多了百倍了。匆匆话别李斌，曹小民就和王涵生出发了。

隆冬时节，天黑得特别早，才傍晚时分街上已经昏黑一片了，那些白天刚刷过的墙面在惨白中总是不经意露出一些原先被硝烟熏黑的痕迹。

街上很少会看到人，因为残杀和强*奸还不断发生；沿街的民居也没看到亮着灯火，因为点了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鬼子闯进来，市民晚上都不亮灯了。很多人还故意把门打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座空房子；这就是南京，中国刚沦陷的首都。

车上的王涵生很沉默，整个人都像是被眼前看到的凄冷景象拖进了无尽的痛苦当中。

在沉郁的气氛中度过一段时间后，王涵生忽然道：“在决定留下来的时候，有人跟我们说，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我们会被所有人看成是大汉奸，我们将面对无数仇视的目光……没想到是这样的，说起来好笑，那时还感觉在别人的不理解和误会当中做着伟大的事情会很有挑战，想起来都心动……”看样子他还想说什么，但把话吞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曹小民淡淡问道。

“没什么，就是大门的门环早上发现被人涂了大粪……”王涵生笑笑：“大人尽搞小孩动作，你说这……”摇摇头，王涵生很是无奈。

肯定不止那么简单，也许发生的事情不大，也不多，但是王涵生应该在穿上这身日本军服后感觉到了那些背后仇视目光的杀伤力了吧。曹小民发现王涵生竟然穿上的日军少佐服装而不是一般的无军衔制服甚至西装后，他就明白王家和日本人的关系实在够深厚的，估计关系能够直达东京大本营里。但是他没多问，怕自己某个时候不小心泄密，他觉得王涵生已经够不会保护自己的了。

曹小民便趁着这个时候，把他在后世看电影看书看来的一大堆主要是集合了导演们的智慧的间谍招数统统给王涵生说了一遍，把个王涵生听得惊为天人：敢情这位曹营长是军统派在作战队伍中的高手吧？！

“对了，如果有一天我们抗战胜利了，我想你们夫妻最好还是移居海外吧。”最后曹小民给了王涵生最诚挚的劝告：“嫂子统筹组织妇女劝降团对南京守军劝降一事，还有你们日后必须要配合日本人做的事情……唉，怎么说呢？要是能够坚持到抗战胜利你们能够捞到个平反就是万幸了，赶紧趁机走吧；这政治斗争厉害，谁都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给你们翻老账了。想想长江沿岸的那些尸体，一旦你们被打成汉奸，那个后果是不堪设想啊……”曹小民该说的说了，一路上就变成了王涵生的单口表演，拼命批驳曹小民的观点……

王涵生到底有多幼稚在接下来的事情中曹小民就更加明白了：在最后关头，竟然有别人在等候，把曹小民的眼睛蒙住了换了辆车去见孙元良，而王涵生则到维持会去安排怎样迁移难民的事情了，很显然孙元良也对幼稚的王涵生极不放心，在中间加了一道防护！

……在战争的环境中，老兵都喜欢跟那些心狠手辣甚至是残酷无情的家伙处在一起，哪怕他们在关键时刻会丢下你，因为他们都足够的精；如果和一个笨蛋一起呆在战壕里，迟早得给他害死……祖爷爷那一段无情的回忆出现在曹小民的脑中，也许对待王涵生最正确的做法不是教育他或者怜悯他而是摆脱他！心里对自己的这些想法有些感到内疚甚至可耻，但是这就是战争岁月，这就是战场，优胜劣汰，绝无半点感情可言。在战场上，王涵生只是一只羊！

曹小民眼睛上的黑布被解下来的时候，他先闭上了眼睛，等到眼皮明显感觉到了光线才低下头盯向感光没那么强的地方，然后才睁开眼睛；整串动作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几乎不被人察觉，但这样却能使他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亮光。

很显然孙元良对曹小民的表现很满意，从一个最微细的动作都可以看出一个老兵的素质，曹小民是个很优秀的军人――至少在战场上是。

孙元良很认真地听曹小民把他的计划讲完，一句都没打断，而且在计划汇报完毕后也没提问，只是在沉思了片刻后回了两个字：“可行！”

看到了孙元良满意的表示，曹小民这才把他要解救俘虏的计划接着和盘托出：到时你孙将军已经脱险了，没理由不允许我们这些还留在岸上的官兵采取任何行动了吧？曹小民的心里想的是就算你孙元良不准，老子也要干了，只是现在你是老大，就和你说一声罢了。

“你是个真正的汉子，真正的军人！”孙元良在听完曹小民的报告后，竟然站了起来：“如果当初我孙元良要走，大可跟着八十八师主力渡江，可我在南京城里还有那么多的兄弟，我怎么能走！？……很好！曹小民很好！不愧是谢团长一眼看中的好兵！……这个计划当中还有不完善的地方……”

孙元良竟然举双手赞成曹小民的计划，而且和他研究了起来：“在这个计划中，你们得手救下俘虏不难，但怎样渡江呢？我有情报，现在鬼子的汽艇全部到了前线，在全椒一带的运河上作战，长江上并没什么鬼子巡逻艇；所以你们只要能够有足够的船只甚至木排，要渡江到西岸去不难。难的是你们怎样搞到这么多的船只……”

“卑职打算还是动用英国人的船只，哪怕是抢都要弄过来……”曹小民的话没讲完就看到孙元良在摇头。

“英国人大船都被你前一次借跑了，小船除了三条小火轮留作自用外其他的也被日本人征用了，满打满算给你装上一百人顶天了，你可是要救下两千人啊……”孙元良的话让曹小民一下子感到全身冰冷：是啊，没有船，怎么办？！难道就像在难民营那样，再次给弟兄们一个英勇战死的机会吗？但这次，他是真的想把弟兄们救出生天！

“原本，我的撤离计划也是渡江，船已经准备好了……”他看看一直把自己缩在阴影里的情报机关负责人道：“在城外有一座小庙，那里是我们的地方，在庙里有百姓存在那备用的寿板一批，大约有六七十副之多，本来我就是打算用一副寿板作船的。现在我用不上了但弟兄们可以用，两副寿板中间再加钉上木板就是很好的木排，估计能多装上三四百人！抢过来英国人的汽艇做拖船，让弟兄们挤一下，再用长绳子系上木头上在木排或者船尾，上不了船的弟兄就泡在水里，在半途和木排上的弟兄们换一下……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吧！我先在这里给总部联系，让他们安排特遣队到西岸接应。”

没想到传闻中贪生怕死、贪财好色的孙元良却是如此热血，曹小民感激涕零啊！他马上用力敬了一个军礼：“曹小民先在这里替弟兄们谢过孙将军！”

王涵生是羊，孙元良却是狼，他有他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