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清”走上“鹅头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四处静悄悄的除了风声,风声听起来就和那些吃尸体的野狗叫声一样;他有点胆寒了,紧紧握着手中的步枪继续前进。
“有人哇!?有人哇!?”他没发现自己被轰炸磕掉了门牙的红肿糜烂的嘴巴喊出来的声音是那样颤抖和含混,他继续喊着搜索前进。
脚下不断会踩到软绵绵的尸体,有时前进的路上连续十几步都踩在尸体上,但他竟然没滑倒。自从团部接到命令留守待援后,他已经很多次踩在尸体上了,有时还是在冲锋途中,他已经习惯了踩在尸体上不被绊倒滑倒了……
真累啊!多少天没睡过了?“门清”忽然觉得一股睡意袭来,他的脚步开始发软,但继续顺着地势走着,走进了一处凹地。
那是一处被航空炸弹炸出来的凹地,“门清”走进去后感觉好像走不出来了,他的脚有点抬不高……他开始在洼地最低端打转,但四面清冷的月光下只看到放射状四散的尸体,很多很多,堵住了所有的方向,他走不出去了,他倒下了……
晨曦初现,山路上一个孤独的士兵条件反射般扛着几条枪踉踉跄跄往山下走着,他的嘴巴血肉模糊又紫又红,断裂的牙齿陷在肉中;身上蒙了厚厚一层泥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和样子,他的军装被荆棘和尖石撕成了布条状熏得黑黑的挂着不时被风吹得在身上乱打……
“仗打完了,可以回家了……”“门清”呆呆的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他看见了一道潺潺的流水。
“对啊,该干干净净地回家!”脸上一片麻木的士兵忽然欢快了起来:“可以回家了!回家了!”他卸下了沉重的枪支弹药,他把自己脱得精光跳进了水里。
水很清咧,带着寒冷,士兵被冷水一激有点头晕,但很快那种惬意的清凉就传遍了全身,他开心地哼哼唧唧着,仔细洗刷着身体的每一寸被熏黑的肌肤……。
低下头的时候,冷水刺激到他嘴上的伤势,但他竟没感觉到疼,他只觉得清凉,就像在刷牙……
“快快快,都刷牙去……”严厉的父亲又来了,他总是把自己和两个弟弟赶去刷牙,难道刷牙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什么每天早上非得刷牙?讨厌死了,每次刷牙都会流牙血……
“好啦,来吃早餐吧……”是妈妈柔柔的呼唤,虽然没有几颗米,但妈妈总能把稀粥做得那么清香,撒上切碎的咸辣椒,真好吃!
“真好师……好师……”“门清”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迎着撒到脸上的阳光闭上眼睛继续享受着他的家庭温暖。
在水里泡了很久,“门清”终于站起来了,他上了岸,没有拿他的枪,也没有穿上他的烂军装,他一丝不挂地沿着路继续走着……
我认得这条路,我就是顺着这条路来的,这条路一直走可以走到家……“门清”脸上满是愉悦欢欣,他不时还会蹦跳一下欢叫一声。
一九九师留守罗昌河以东一个团全团殉国,仅存的一个士兵正全裸着身体沿着他来时的路走回家。
这个脸上带着笑的疯子也许会迷路死在异乡,也许会真的走到家;沿途的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个一丝不挂的年轻疯子,他们还说不定会捉弄他;没有人知道这竟是一个在火线上和敌人不眠不休血拼了九个昼夜的英雄!
江北各处防线局势稳住了,来自桂、湘、川三省的无数热血男儿用他们在几十年后依然会被越野者发现于山间老林的累累白骨顶住了日军的疯狂进攻!
白崇禧开始部署反击了,在江北防御战九天大战中诞生了无数英雄,反击战过后会有更多人加官进爵;但英雄的荣誉只属于那些在报纸上可以看见的名字,那些原来就双肩镶满星星的人物。那些穿上军装时只能拿到两块大洋、一仗打完只想着家的人们只能把尸骨遗弃在归家的路旁……
……